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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七终是颤巍巍地写好了那三个字,一旁的小子摸摸脖子,忽然想起少侠方才的话,虽是听起来是多出了四根短筹,可一共还只得十五根。
还未及开口,这次宋七见机却快,拉了他一把,又笑吟吟地转向少侠的同伴,“这位公子又该如何称呼?”
被撇在一旁许久的那位,暗叹了一口气,道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但见他微笑道:
“慕沐苜。”
谢十七虽然自认跟饱学之士相差太远,却也忍不住鄙夷道:“三个木念‘森’,不对,有这个姓吗?”
那人笑容不变,“年少慕艾的慕,名字么,是因为家父初见家母,是在一片紫色的苜蓿地里。”
宋七只觉手中之笔重逾千斤,推敲了一下,颤颤地问道:“还余一字,不知是何意?”
他手拢于袖中,长衫儒雅风流,抬头望天,“洗菜。”
“啪嗒”一声,宋七的笔掉落,墨污了手中的名册,他忙弯身拾起,扯出笑容道:“两位少侠,久仰久仰,请进请进!”
少侠迈出几步,停了下来,回头瞧向同伴,那人见他看过来,微微一笑:“谢兄弟。”
谢少侠会意,“慕兄。”
如此最好。名字本是起了让他人唤的,但有的时候还是不唤的好。终于,两人施施然迈进了宋家的府邸中。
宋家宅子很大,来贺寿的更多,果然是宾客盈门不假。酒席从厅堂一直摆到了外院,才走进去,就见一群江湖人士打扮的,幕天席地,喝酒猜拳,好不快意。
席间伺候的家仆见了两位年轻公子,忙把他们引到厅中末席,两人自是不会在意,等了不多时就有人奉上了酒食。
待腹中饥饿稍减,随意地打量了两眼,见席间宾客与外面又是不同,看来此家主人交际甚广,哪条道上都混得开。
再看邻席坐着个年轻人,穿着倒也斯文,吃相却不敢恭维,像是几月不曾果腹的样子,也不见他与周围的宾客交谈。两人见了,心中自是明白,再环顾四座,稍加留意之下,就发现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席间正酒酣之时,有家丁进来到宋老爷跟前耳语了几句,宋老爷点了点头,吩咐:“请赵爷进来说话。”席上有留意这边东京的,也纷纷停盏,原本的人声鼎沸,也稍退了些许。
就见一个身着官服的捕快大步踏了进来,向宋老爷长笑着作揖贺寿,宋老爷一边回礼一边问道:“赵爷这是打哪来,快坐下喝杯水酒。”
赵捕头笑道:“近日得到风声,有采花盗路过本县,太爷唯恐乡民受扰,命我等四处巡视。我料想来宋老爷府上自是没有贼人敢来,只是路过闻得酒香,忍不住进来讨一杯喝。”
宋老爷忙吩咐好生招待,那赵爷是领了差在身的,不敢久待,略饮几杯就告辞了。
他走后,席间宾客却议论了起来,有人站起向宋老爷进言,道那采花贼花重恶名昭彰,城中但凡有未出阁女儿的人家,只怕都不得安宁了,还望宋老爷仗义出面除此祸患。
宋老爷答道:“老夫自当请江湖中的朋友出力,但在恶贼伏法之前,各家还当看紧门户,若是县衙太爷缺人手,宋府中的门人皆可充当护院之任。”
众人纷纷称谢,齐赞宋老太爷高义。
谢少侠和慕公子从宋府出来,已是夜深露重。少侠驾轻就熟地找到了衙门张贴悬赏通缉令的所在,一言不发地挨个看过去。
慕公子立在一旁瞧去,头一位就是方才席上听说的“采花盗”花重。他瞧见城中大户所出的赏金已累计有五百两银子,笑道:“这采花盗身价倒是不低。”
谢少侠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能让这少爷识得银钱,也是不易。慕公子见他转头,却起了兴致问道:“若想抓这采花贼,该从何处下手?”
少侠想也不想就答:“当然是他惯常出没之地。”
“你是说,小姐的闺阁?又怎知他会去哪家,况且抓到了贼人,也于女儿家闺名有害。”
少侠伸手撕下了一张悬赏令,声音仍是四平八稳的,“那就找个美人,引他出来。”说着,转头瞧了身旁之人一眼,又转过头去。
慕公子只觉他那一眼打量得有些奇怪,却只在一旁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一干江湖人士折腾了几天,却一无所获。又传来消息,花重在百里外的大镇上做了几起案子。
慕公子好奇道:“看来都白忙了一场,不知是误传了行踪,还是他闻风而遁,走得倒快。”
少侠无所谓地挥挥手中的悬赏令,说:“我本来找的也不是他。”
、三、
凌天客,男,四十五岁,师出海南剑派,江湖中卓有声名,一年前酒醉后狂性大发,在明州做下一起灭门大案,后逃匿不知所终。
旬前有人在临安在看见一个商贾,与凌天客颇有几分神似,所以少侠在明州一带兜兜转转了一番无所获后,得讯也一路来到了临安城,当然身旁仍是多跟了一个人。
眼下,慕公子正看着杯中龙井叶子青碧舒展,心情也觉愉悦,再抬头只见谢少侠已经喝到第三坛酒了。
西湖边上,湖光山色吸引着文人墨客络绎不绝,还有些粗犷不羁的江湖客,却是冲着这家酒家的好酒佳肴而来。一面放怀畅饮,一面闲话些江湖事。
“听说花重近来在邻近州县接连做下案子,眼下传言又到了临安,一时苏堤上西湖上都不见了游湖赏景的女子身影。”
慕公子听到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名字,又看了眼谢少侠,见他仍是专心致志地捧着酒坛。慕公子看着他,弯起眼睛,笑容柔和,“之前路过市集,你在左手第二个乞丐的碗中抛下了一锭银子,走出六十步后,在下一个乞丐跟前放下一贯钱,又走过右手拐角处停了一步,后来在清波门下,你俯身给了那乞丐两个铜板,他在你手背之上敲了两下。”
谢少侠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少爷除了不事生产之外,倒也算是个聪明人。
慕公子微笑道:“怪不得你总是能很快找到要找的人,还有前次你也早知道花重不在附近了吧?”
谢少侠淡淡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只是我知道,半年前花重就被人阉了。”
慕公子怔住了,看着他,“难道是……”
“不是。”少侠很快答道,“我没来得及下手。”
酒楼生意太好,少侠第四坛酒上桌,才见小二端着他们点的菜过来。在经过他们旁桌时,一个魁梧大汉起身道:“真是磨蹭,这菜先留我们桌上吧。”
也不等答话,那人一手把小二扯了个踉跄,又伸手去抄那托盘,却不想接了个空。
店小二才觉脚下不稳,手中托盘也眼看脱手,忽有一人在自己腰上一托,让他复又立住,再定神瞧去,身旁不自何时多了一个少年,菜盘也到了他手中。
大汉愣了一下,看那少年端着菜向自己的桌旁走去,恼怒之下从后一拳赶上,然后在将将触及他后心时,忽觉被一股力道卸开,竟是连那少年的衣料都还未沾上,方才大惊,那少年也不回头已曲肘击中了他。众目睽睽之下,就见那人庞大的身躯一咕噜地滚下来楼梯。
少侠才回桌坐下,就听见有人问道:“是谁在此生事?”说话的是一位华服青年,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适才一片混乱,也无人注意到他何时现身,但酒楼中也有不少人见了他就站起抱拳问好,想来是临安一带有些名头的人物。
那位公子虽在出言询问,双眼却早看向了谢少侠这边。只听得楼下的大汉一边“唉哟”一边叫道:“徐公子,你可要好好教训那个不长眼的小子。”
那人负手踱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家仆,手中捧着他的剑。他打量了少侠两眼,“这位看着眼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少侠瞧着对面的同伴已经取了筷子开始夹菜,也实在不想被闲杂人等打扰了食欲,抬头冷冷地一眼看过去。
酒楼里的人只觉这少年的眼神如冰雪一般,竟在大伏天里起了一阵寒颤。
那位徐公子显然自负武艺,傲然道:“兄台无端出手伤人,徐某说不得要讨教个道理。”
少侠这次眼角都懒得抬了。
徐公子面上终于变色,他取剑在手,说道:“既如此,那就请阁下指教一二吧。”
少侠淡淡道:“我没空陪你过招。”话音方落,众人只觉眼前一闪,徐公子尚不及反应,左肘上两寸处一麻,剑已脱手。
众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少侠,还有他手中的剑。酒楼上这许多人,竟无一人看清楚他是怎么从徐公子手中夺来的。
少侠随手把剑扔给了徐公子的跟班,那人下意识地接住,呆呆地抱在怀中,连眼睛也有些发直了。
徐公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找场子的话,就听到一个低沈威严的声音道:“还不退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窃窃私语,“徐老爷子来了。”
来人是个年近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