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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过很多酒,衣服上满是酒渍,也许酒并不能帮助他忘记,直到喝到头痛欲裂,喝多少就吐出来多少,到最后再也喝不下去,再不愿想酒,也不能思考,才安静地躺下,就像是已经死去。
慕公子收回目光时,看到谢少侠皱了一下眉头,那么浓烈的酒味犹存在林中,想让人忽略都难。于是慕公子朝着树下扬声道:“借问兄台,此处可有一位老神医?”
原本看了那人后,他也不曾指望会有回应,可是等了一会儿,一个低沉嘶哑的嗓音响起,就像是锯子在心上磨砺一般,痛苦,沉重,撕扯着人的情绪。
“神医?治得了病,救得了命么?”
慕公子微怔,那人仍是迟缓而低哑地一字字说道:“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最后不过一场空,求医有何用。”
也许是他一个人躺在那儿太久了,空荡荡的脑子里总觉得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所以一旦打破了沉默,就不想停下来。也许只是经过身旁的不知名姓的人,听完后就再不相逢,但这一段即将入土的故事,入了素昧平生的人的耳,就像是见证过曾经一个人的人生一样。
“想听一个故事吗?”
有人自少时倾慕一女子,那女子之父在朝中遭人陷构,丢官返乡后,与他家比邻而居,父辈交好遂定下婚约。
他父母早亡,但自幼上进,文武皆有所长,那女子之父对他甚是期许,虽见他失怙,也无意悔婚。他与那女子青梅竹马,也早就一心一意地认定了她。
他知她心比天高,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于是长成后四处游学闯荡,得遇名师习得绝学。他生性豪爽,而后行走江湖,上到官吏富户下到贩夫走卒,可谓知交遍天下。
三年后归去,原是与那女子的婚期,但那女子偶尔见到他与朝中某位新贵来往,于是向他提出要为其父平反昭雪后再提婚事。
他天性疏狂,本与官宦仕途格格不入,亦无意钻营攀附之道。然那女子开口,他无有不允。一年之间施尽平生所学,巧用人心制衡之术,牵动各方利益,终惊动朝中位高权重者,上达天听,终得平反。
原本功成之日,就是洞房花烛之喜。怎能料得,那女子披上霞帔,嫁入了侯门;而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拼将着最后一口气逃出生天,为人所救。醒转后念及前尘,却是心死如灰了无生意。
“如今那人只是个将死之人,就像人生一世终归于尘土,这世上万般缘法皆空,情爱、道义、承诺,都不值得相信。”
他看向那两人,原本一片死寂的心中,奇怪的有一丝隐约的期待那两人会怎样回答。也许是奇怪那两人会安静地听完一个疯子的故事,也许是他们脸上的神情反应并不在他设想之中。
却听见之前不曾开口的少年说道:
“若是最终失去,那是你从来不曾真正得到过的;失去不属于你的东西,何来惋惜?”
那人呆呆地看着那少年,“从不曾是我的……”他忽然暴怒,但气弱神虚之下仍难以高声,只是嘶哑着反复说着,“她不会从不曾爱过我,她只是变了心……”
“那你为何还要执着变迁不定的心,将过眼云烟当成永久,难道不是你错?”
那人胸膛起伏着,像听到了他不愿去想也不愿接受的事实,“谁知人心善变,我是错了,可世上如我一般的人难道就没有了?要等到失去所有后,才会知道世上原本没有可以信赖的……”
那少年的声音依然平静,
“我只知道,真正相信的东西永远不会失去。”
那人愣住了,继而愤怒道:“你说得这么轻巧,不过是你不曾失去过真正重要的东西!”
少年没有回答,就要起身离去,站起时一旁的青年扶了他一把,带他小心地绕过了桌凳。
那人呆呆地看着他们,浑沌的脑子里忽然捕捉到了什么,震惊地看着那少年,
“你看不见?”
少年顿了一下,说道:“我相信的,即使不去看,都会一直在。”说完与身旁的青年相携而去,在青年牵起他的手时微顿,但还是没有挣开。
那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忽然挣扎着跳起,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了,他摇摇欲坠地站着,嘶声喊道:
“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为情所困又怎么了?想当年谢秋迟……”
慕公子似乎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他转头看看身边的少侠并无反应,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穿过这片林子,又走了个把时辰,看见了一间带院子的清静竹舍。
他们诚心求医而来,走近时慕公子刻意放重了脚步,并没有施展轻功身法,而谢少侠因双眼不便脚步声也比平常沉些。
两人在院子外边站定,慕公子正沉吟着是上前敲门还是扬声求见,就听里面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门打开了。
、二十
出来的是位老人家,打开门也愣了一下,看上去他像是在等人,却发现来人不是他等的,仍是绕过两人向外张望了两眼,脸上终于浮上了失望之色,转身走了回去。
慕公子及时出言问道:“前辈可是赖神医?”
那老者一脸不耐,“神什么医?医了一辈子也医不了活死人。”
听了此言一怔间,就见老人家走回屋内,不再搭理他们。
何叔信中有提到这位老神医性情古怪,见此情形慕公子也不以为意,带少侠一起到院中坐下。
山林清旷,竹屋简朴,倒有些远离尘嚣的出世之感,而身在其间是否又真能脱出红尘万丈?
慕公子回想老神医方才的言语,心中一动,才起身还未及开口,就听少侠道:“若非自己想通,谁也帮不上忙。”
慕公子体味着这句话,也就慢慢地坐了回去,看着身旁的少侠。有时这少年会说出很通透的道理,犀利得让惯经世事的人也哑口无言,然而这句话却不似他的年龄和经历就能说出来的。
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转暗,此处不闻鸡犬不见炊烟,但人都要吃五谷杂粮,走了一天山路免不得腹中饥饿。
慕公子瞧着天色,不想千里求医,临了碰上的第一件发愁的还是生火做饭的小事。正当他把念头打到山中的飞禽走兽上,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响,老人家又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人,老人也只是略显烦躁道:“你们怎么还在?”
慕公子起身含笑道:“晚辈得何远叔指点寻医而来,当不愿入宝山而空回。”
老人脸色稍霁,哼了一声,语气却未见和缓,“就是何老怪自己来,也需得还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徒弟,再谈别的。”说完瞧瞧斜下去的日头,又瞧了眼东边的一间屋子,脸色又变得难看了。
慕公子方才也看出了那间是灶屋,见老人家的目光又兜了回来,他却只能苦笑。他会的不过是特意学来卖弄的一两样点心,一来当不得饭吃,二来要准备齐全也是不易。
老人也看出来了,更是一腔的牢骚,“这年头年轻人只知道为情寻死觅活,全然不知顾惜老人家……。”
只听一声长笑,“老头,背后莫论人非。”
回头看去,只见一人斜倚在竹扉前,脸上的笑容,让黄昏的余晖也明亮温暖了起来。
老人眼中似惊似喜,愣愣地瞧着他,竟是不觉眼角湿了,犹自嘴硬道:“死小子跑哪去了,几天没点火升炊了。”
那人懒洋洋笑道:“没我难不成你就饿死了?”他身上还是那件破烂的衣裳,神情气度却如同轻裘缓带行走山间,临曲水把盏而歌。
片时不见,神采焕然一新,叫人几乎认不出来。慕公子暗叹了一声,这样的人物,难怪老神医会对他之前的消沉如此痛心。
老人板着脸道:“既是知道,那还不端上饭菜来?”
他一笑,挥挥手,转身向外走去。老人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间似欣慰似感慨,没有了先前的阴沉焦虑。
老神医心情一畅,医个把人自不在话下,他为少侠方过脉,写了药方出来,抬眼见还有个人杵在那儿,就顺手打发去煎药了,然后返身去准备针灸之物。
慕公子接过药方却是微怔,在他身后问道:“此毒极为罕见,何叔也一筹莫展,可看神医问诊下药,却似平常病症一般……”
老人哼道:“何老怪只知摆弄他的毒草,老夫却是个大夫,还用多说么?”因见慕公子自承是何远的晚辈,故而差遣起来也就不客气了,但见这青年浑然不以为意,还有些乐在其中,不由也暗自称奇。
那人踏着月色而归时,已在山涧中简单地梳洗过,换了身清爽的衣衫,而手中的荷叶包中散出的香味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老人见了却皱了下眉头,竟似有些嫌弃。
那人摆下酒菜时,撇头瞧见了他神情,笑道:“明个我下厨,可好?”
老神医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谢少侠用药后在内调息,于是他们三人围桌坐了,在月下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