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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之后,乐维在前面跑,王大美在后头追,母子俩杀气腾腾冲进家门,又绕着茶几转起了圈子。
王大美披头散发,脱了皮鞋抓在手里好一通抡:“你个兔崽子混球儿王八蛋!还骗我什么想追女朋友?狗屁!你说,你说,你是哪根筋烧坏了?和个男人在街上就那么……哼!臭不要脸!”
乐维猴蹦子一样跳到沙发上,灵活躲过了高跟鞋的袭击:“别污蔑人啊,我可没骗你,我从来没说过喜欢的是个女人!再者说了,我亲我喜欢的人,有什么不要脸的?这叫勇于表达情感,活得奔放!”
“啥?还还还喜欢的人?”王大美直接把鞋子撇向了乐维,“告诉你说啊,我不同意,哪有男人喜欢男人的道理,知道那叫啥吗?叫同性恋!正经人哪有搞同性恋的!”
乐维一把接住了凌空飞来的鞋子,闪身缩到了沙发背后:“不同意?那成,那你就等着看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听儿子这样一说,王大美急了:“不行!打光棍儿我也不同意!”
乐维死猪不怕开水烫:“那你就答应我和齐老师在一起。”
“嘿呦你奶奶的!威胁你老妈是不是?”王大美叉着腰站了片刻,决定转换攻势,由喊打喊杀暂时改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维,听话,你这样将来怎么办啊?俩人在一起还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儿?都是大男人,整天介腻在一起,就不怕人笑话?”
乐维很骄傲地一扬下巴:“谁爱笑话谁笑话去,闲的!咱不偷不抢,本本分分过日子,碍不着别人。结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领一证儿嘛?我反正不在乎,估么着齐老师更不在乎了。至于小孩儿嘛,你要真喜欢咱就去抱一个,现在有得是那种生得起、养不起的,咱领养一个,还能给社会主义事业贡献点儿微薄之力不是!”
“领养的能一样吗?那能一样吗?那都不是你的骨血!”王大美痛心疾首。
乐维嘿嘿一笑:“这不就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我大中华传统美德啊。”
论贫嘴王大美不是乐维对手,她气哼哼把另一只皮鞋往地上一甩,转身朝房间走去,边走还边嘟囔着:“也不知道姓齐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儿,好好的大小伙子,就这么给拐带坏了,看我怎么……”
乐维在后头连声唤她:“大美,大美,你还没吃饭呢吧?”
“还吃?不吃了!饿死我算了!”王大美“咚”一声撞上了卧室门,震得墙皮扑簌簌直往下落。
乐维被关门的巨响吓得一缩脖子,缓了半天,瞅瞅墙上老爸的遗像,摊开手无奈抱怨:“看看,这就是你婆娘,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学会不吃饭了,唉……”和老爸的相片儿对视了几秒,他认命地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别瞪我了,帮你给哄好喽还不成嘛,记得晚上别托梦吓唬我噢,你儿子这可是为了真爱!”
见王大美既不吃饭也不做饭,乐维只好亲自下了厨房,不过以他当下的水平,也就只能煮个泡面、煎个鸡蛋而已。
这两样儿做得了,乐维帮王大美摆在桌上,搁好了筷子,又跑到卧室门口敲着门劝道:“大美,甭管你是想打、想骂、还是想生闷气,都得吃饱了才有精神啊。快看看儿子给你准备的饭,真是汤鲜味儿美,鸡蛋又香又嫩,你闻,你闻。”
王大美在里头鼻子重重一哼:“不吃,我儿子这辈子都毁两回了,当妈的还哪有心思吃饭!”
乐维站了片刻,又搬过把椅子坐到门边儿接茬儿劝:“那也不能为了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啊,没道理嘛。老党员的觉悟哪儿去了?你就得该吃吃,该喝喝,精神百倍才能坚持战斗啊。”
王大美立场坚定:“不吃,不吃,除非你跟那姓齐的一刀两断,否则我就绝食抗议!”
乐维在门外边儿好言好语劝了个把小时,王大美就是闷在屋里不挪地方,到后来,干脆连声儿都没有了。乐维说不着急是假的,他也怕老妈岁数大了,真被自己给气出个好歹。
贴着门缝儿听了听,实在听不出个所以然,他转身跑上了阳台。乐维家的阳台紧挨着卧室,而王大美卧室的窗子是矩形飘窗,和阳台之间只隔了一个空调架。以乐维这样的身高,从阳台侧面抻长脖子就能轻松看到大半个卧室。
还好王大美人在气头儿上,没留神把窗帘拉严实。乐维探头张望进去,只见王大美正盘腿儿端坐在床边,手上还拿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往嘴里塞,再细瞧瞧,原来是一包奥利奥。
这下乐维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悄声不响地关好了阳台窗子,又蹑手蹑脚回到门边儿,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央求老妈,声音更加可怜:“大美啊,你这样不吃饭,儿子好心疼啊,要是把我们家如花似玉的大美子给饿坏了,老乐非勾搭雷公劈我不可。你就算不吃饭,起码也吃点儿饼干垫垫肚子嘛……”
被他突然这样一说,王大美心虚了,一口奥利奥噎在嗓子眼儿,狠狠咳嗽了几下,喷出满口巧克力、奶油渣儿。
乐维小小地耍了老妈一记,见好就收:“这样吧,你要看着我烦,那我先回房了。饭就给你留在桌上啦,饿了记得出来吃,别看东西不起眼,都是儿子的一片心呐。”
等到乐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过道里,王大美光着脚丫子火速冲进厨房,倒了一大杯水就“咕咚咕咚”往下灌。她是没被儿子气死,也没饿死,反而差点儿被一口饼干给噎死了。
放下杯子,王大美瞄到了桌面上还带着余温的煮泡面和煎至两面儿焦黄的鸡蛋,鸡蛋凉了,散发着淡淡的腥气,面条儿也泡得开始发囊了。但是这年头儿,能给老妈煮面、煎蛋的好儿子世上又有几个?
于是王大美更加坚定地认为,儿子还是好儿子,一切错都错在齐老师身上,就是那姓齐的把她纯洁无暇、忠厚老实的宝贝儿子给教坏了!
夜深人静,王大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琢磨越不是味儿。乐家三代单传,现如今就剩下乐维这一根独苗儿,他要是铁了心跟着齐习,真的不结婚、不生孩子了,那乐家的香火可是要断送在这一辈儿了。这叫她将来两眼一闭去了那头儿,可怎么对得起跟她恩恩爱爱厮守了大半辈子的老乐呢?
王大美自从嫁给乐守信,就辞掉工作专心在家洗衣、烧饭、带孩子了,大事儿她没经过多少,主意也用不着她来拿,遇到紧要关头,她就懵了,急需找个人来商量商量才行。
王大美的老爹、老娘都在世,娘家还有五个弟弟,弟媳们之间虽然风波不断,对她这个大姐却都是恭恭敬敬的。大弟媳是老师,三弟媳是个大夫,最小的弟媳妇还是外国留学回来的双料硕士,按说都是见过世面懂得大道理的人,可今天这事儿又实在难以启齿,要是给亲戚们知道乐维不学好跟个男人搞同性恋,那乐维往后的日子还怎么抬得起头啊?
眼看时间临近午夜,王大美一跃下了床,从抽屉里把台旧收音机翻了出来,吹吹上头的灰,开关一按,还真能响。
调频不断拧来拧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本地频道,女主持人声音低沉而和缓地说道:“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午夜心声,我是小凡。很高兴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又通过电波与大家相聚了,不管您有任何的烦恼,悲伤,或是遗憾,都欢迎拨打热线电话进来倾诉,希望我们的节目能给您带来一丝丝安慰……”
王大美翻出手机,按照里面公布的电话打了进去,没花多少力气就接通了,导播预先询问了几句,就直接把热线接给了主持人。
女主持人很亲切地问候道:“这位女士您好,请问该怎么称呼呢?”
“我姓王……啊不,我姓张!”王大美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姓张,张奶奶的张!”
类似情况主持人见得多了,因次她只是得体地轻笑了一下:“张女士您好,很高兴能与您通话,那么您有什么想要与我们分享的呢?”
“唉……”王大美重重叹了口气,“了不得了,我儿子患了一种心里头的病,他说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了。我是怎么劝都没用,绝食抗议的招儿都使了,可那小子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小凡姑娘,你那么有本事,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啊?出出主意。”
涉及到这种敏感性话题,主持人不方便说得太深,基本都是场面话:“张女士您先不用着急,首先我们不能把同性恋当成一种病来看待,我想人和人之间还是应该多沟通,您先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找机会和儿子坐下来好好谈谈,确定这到底是他真实的性取向,还是仅仅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