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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偶尔提了一提,赵灵便连忙替他去寻那少年回来,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竟然哄得沈梦在他座下低身央求,毫不犹豫的说出那番话来。
其实何燕常原本是没打算要碰沈梦的。纵然把这少年接回教中,教他担了这样的虚名,其实也不过是要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以偿歉疚罢了。
可是沈梦却总是教他出乎意料。
有时他想,若是一切都推到重来,也不知他是不是还会重蹈覆辙?
在留南山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少年。看那少年身着白衣,身背大剑,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额头上都是汗珠儿,却仍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场上的比武之人。
那个少年生得极好,神情也极好,他只一眼,便觉着有些动心了。
可他也不过是看看罢了。
自罗铁生之後,他似乎很久,都不曾有过这种微微心动般的滋味了。
罗铁生喜他天资不凡,把他当做爱徒一般,不只倾囊相授,还将家传的宝刀都赠与了他,又替他创了一套刀法,待他,简直比待罗俊青还要好了。
只是他那时年少,偏偏不知足,心中存着痴念,还以为罗铁生待他如此之厚,必然能够得偿所愿,竟然把心中所想都尽数说出,以求百年。
罗铁生听他将心事一一说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惊不已,厌憎非常,当即便严词拒绝,还斥责他心术不正,要他闭关修行,清心寡欲,摒除杂念。
他若是到此为止,倒也罢了,或许还能留住与罗铁生的一点情分,可心有不甘,仍要追逼,罗铁生大怒之下,将他宝刀斩断,绝情之极,不假辞色。後来更是说出了刀断情断的话,他费尽心思,央人修补的宝刀,罗铁生更是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如今已过去那许多年,想起当日之时,他仍觉着微微胸闷。
他这一生,只对那一个人动过情。
可是动情之後,却教他如此伤心,伤心得,令他再也不想有第二回了。
沈梦却是一步走错了的棋。
何燕常明明心存愧疚,却又不能露出分毫。之所以接他入教,又教他平白担了那个名声,也不过是以为当初在留南山中倔强的少年,这一次也会愤怒的瞪视他,为了这样赤裸裸的羞辱,毫不留情的斥责他,鄙夷他。
如此以来,便可以理所当然的,将他不留痕迹的留在教中了。
何燕常却不料会是这样。
沈梦那麽笨拙,那麽青涩,又那麽急切的想要讨好他,甚至有些失态了,也不知是赵灵同沈梦说了甚麽,让他这样的如履薄冰。
他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怎样,只是看着沈梦,就彷佛是在对决之中看着一个原以为会有几分胜券的人接二连三的露出破绽来,心中不免生出怜悯来。
可他还是不忍心教沈梦受苦。
沈梦身上有一种很教他喜欢的气息。
那种微微青涩,彷佛清晨叶尖上的露珠一般,极乾净的味道,让他有些忍不住。
便是这一念之差,教他铸下大错。
他曾以为,若有一日沈梦知晓了当年之事,或许还是会取他的性命。可他还是想赌一赌。
他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忍不住似的要对沈梦好,教他剑法,看他习武,把教中的事务分与他打理,教他在教中慢慢的树威立信,木盛和费清都常说他宠爱沈梦宠爱得厉害,可他还是慢慢的沉湎了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间,便已是七年。
七 【三】
七年之後,沈梦羽翼已丰,果然要取他性命。却不是因了东窗事发,而是为了教主之位,为了雌伏之辱。
但他,似乎也并不觉着意外,也未必有多麽的难过。他一早便对沈梦的野心有所察觉,也预见到了这一切,比起许多年前被罗铁生一刀刺入心口时的痛苦,沈梦今时今日的杀念,纵然令他有一些些伤心,也是微不足道的。
将沈梦抱在怀里的那一日起,他就一直在等着那一刻来临似的。
只是那一刻来得倒比他以为得早,到底教他有些措手不及,有些猝不及防。
即便如此,他对沈梦,还是有些动心的。
七年,他和谁也没有这样的长久过。日日的耳鬓厮磨,夜夜的肌肤相亲,他与这个人,恐怕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有时沈梦都不必开口,他几乎都能猜出这人要说甚麽的地步。
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那些不过是沈梦想要给他看的,那些恭顺的姿态,沉默的谦卑,还有欢好时眼角的泪水,肌肤上的绯红,既是沈梦,却又不是沈梦。
而在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乖顺的背後,却是他所陌生的,却又恍如昨日的那个沈梦,那个身背大剑,身着白衣的沈雁林。
七年之久,他却仍然记得那时留南山中初见时,他胸中彷佛死灰复燃一般的微微心动。
只是这些微的动心,犹如日光里的轻尘,将身略一遮挡,便瞧不见了。
沈梦叛教之日,山中落着茫茫的大雪,他只身带伤,裹着白裘离去时,心里空落落的,甚麽也不曾想。
沈梦想要这个位子,给他便是。其馀的,便也只能如此了罢。
他也知沈梦想要他的性命,他活着一日,沈梦便有一日放心不下。依着沈梦的性子,这也并不难猜。
在香雪山庄落入沈梦手中,他也想过,便是这样死了,到底有些不甘。只是要他低头相求,终究还是做不出。
死前的一番羞辱,总是避不过的,只不过是长与短,或者轻与重罢了。
可笑的事,这世上之事,与人心中所想,总是背道而驰,千里之外。
连他自己也不知此生所惧为何,沈梦却偏偏看得那样准。
沈梦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毒药,令哑奴燃在线香之中,毁尽了他的五感,让他饱受折磨,痛不欲生。
从那之後,他才知沈梦竟然恨他如此。
五感俱失之时,惶惶无神,茫茫无主,却又求死不能,犹如暗夜孤舟行於暴风雨之中,心中的惶恐惊惧,皆是此生尝所未尝,见所未见,时日一久,竟然逐渐癫狂,生出许多可怖的念头来,甚至想要向沈梦屈膝讨好,以求解药。
到了後来,其间之事,他也只记得七七八八。沈梦前来探他之时,他仍在狂乱之中,依稀觉着彷佛仍是旧日教主宫中,两人仍如往日一般的欢好。可今日之沈梦,再不是当日之沈梦。今日之沈梦,只要羞辱他,折磨他罢了。
绝望之际,他也曾想,既然看不见又说不出,任由此人羞辱又如何?只是终究不能忍耐。沈梦的手抚着他时,也不知怎得,心中突然深觉厌憎,彷佛一切都极滑稽可笑的一般,过往的所有都不愿再想,竟难以克制的对沈梦生出了杀心。
後来想想,也真是好笑,他花了足足七年,才等来沈梦动手。沈梦却只用了一味毒药,就令他起了杀意,宁可送命也要得手。
他明明不该如此。这都是他亲手种下的恶因,如今生出这恶果,也该他承受,可他终究还是不甘,不肯再受辱。他到底不是一个引颈受戮的人,他宁愿一死,也不愿低头。
他从未想过此生会有如此的境遇,都已癫狂,都已绝望,却又自香雪山庄来至桃源。就彷佛侥幸从一个无底的噩梦中挣脱而出,落入了一个甘甜的美梦之中。
他知黄谌对他情意深重,却不知深重如此,拼得一条性命,也不过是要救一个形似何燕常的“何剑”出来。
两人居於桃源之中的时日,虽短暂得犹如幻梦一般,却无一不美,无一不好,彷佛时光永固,停在了最美好的一瞬。有时他恍惚的想着,此生所求,大约也不过如此罢。
在那幻梦之中,他忘记了罗铁生,忘记了麒麟刀,忘记了罗俊青,忘记了沈梦,忘记了伤心和愤怒,厌憎和懊恨,忘记过往的一切,只想着黄谌。
直到沈梦寻来,杀死了黄谌。
那个彷佛水中月影一般的梦境,便碎尽了。
後来每每回想起那一刻,想起沈梦的剑刺穿了黄谌,他的胸口就隐隐作痛,好像那一剑刺穿的不是黄谌,而是他自己的心口一般。
他想,他是恨沈梦的。
梦醒之後,一切都已然不同。他也知是梦终须醒,却不知如何分辨。他寻到骆钢,用了一双眼的代价,换回了满身的武功,心中却丝毫无感。
他行走在这山中,只觉得前梦似真,眼下却恍然如梦,不知身在何处的一般。就好像尝尽了世间至苦至甜,再尝别味,也只觉着寡淡无味。
唯有拾到何林之後,似乎才慢慢变得有所不同。
七 【四】
若不是被他所救,那人恐怕要病死在荒山道中吧。而他,若不是遇着了何林,恐怕仍是一日日的犹如梦中,似醒非醒的一般。
身边有了人相伴,终於可以令他安心入睡,可以令他夜里不再惊醒,令他不再落入那些无休止的噩梦之中。
让他觉得,原来他还是可以好起来的。
何林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以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