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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了握衣袖中的手,稳稳地踏上了最后一节台阶,姿态优雅而端庄,缓步来到了洪德的身边,接受百官的朝贺。
她下巴稍稍扬起,微昂着头,秀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目光缓缓扫过王座下的大殿,却刻意跳过了离王座最近的几个位置。
从此刻开始,不管是曾经眷恋的,还是曾痛恨的,是令她快乐的,还是让她伤心,都该统统抛在脑后去。在未来的生命之路上,站在身边的这个男人,才是她的伴侣,她的归宿。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命运却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只不过转眼之间,一切又都将倒转过来。
钟鼓齐鸣,悠扬的乐声奏起,雍长而隆重的典礼开始了。
先是由来自祖庙的国师,率领九十九名巫师和僧侣为王后和哈努儿祈福。然后是汗王为亲手为王后加冕——为后冠上的凤目开眼。然后是赐受王后的碟文与玺绶,以及后宫嫔妃名册。然后是宣贺词,高歌贺曲。最后是文武百官和四方来客奉献贺礼。
再接下来,便是盛大的庆宴。
大半天的仪式下来,真容早已经觉得累了,这时几位贵妇上来敬酒,她空着肚子灌了几杯酒下去,头便开始觉得眩晕起来。
而王座旁那几道如利刃般刺向她的目光,更让她觉得疲惫乏力。
尤其是她几乎不用看,就能清晰地分辨出那几道目光分别来自谁,那些目光中复杂的含义又是什么。无论是左面的,还是右面的,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向下看去,雍长的典礼之后,众人也都倦了,席间杯盘交错,有人开始来回地走动,许多人在斗酒划拳,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而自由。
这就是哈努儿,规矩没有金盛那么多,君臣同欢少了些拘束,多了些随性。
一个风姿卓雅,神情忧郁的男子正席地而坐,星目微闭,一支长笛横置嘴畔,如天籁般的乐声从笛中涌出,仿佛如梦般的幻境正缓缓从那支翠绿的竹笛中流淌而出。
他正是重归宫廷的乐师维君。
她轻声向汗王告了退,便悄悄起身离开了大殿。勃贴儿紧随在后面。
外面清凉的风迎面吹过来,让眩晕混浊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只是身上还是乏力得很。果然还是爹爹说得对,空腹是不能饮酒的。酒劲儿还在身体里发散呢。
拐过几个回廊,真容扶着廊柱站住,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座高大巍峨的宫殿,那“凤仪宫”三个烫金的大字,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勃贴儿,你说,这三个字好看吗?……这是我的,汗王赐给我的,是我自己挣来的。……踩在死人的身上,努力得来的!”
她仰起手,眯着眼睛在空中描摹那三个烫金的大字,口中喃喃地自语着。口中叫着勃贴儿,说的却是金盛的语言。勃贴儿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听不懂?真好!勃贴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侍奉我吗?哪怕知道你是他送来监视我的,我却依然坚持用你。因为你听不懂,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对着你说话,却不用担心你出卖我。你不许学金盛的话,知道吗?永远也不要学!咯咯!!”
手累了,落下来无力地垂在身侧,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那种纯真无暇的笑容,清脆的笑声,映衬着那眼底的一抹苦涩滋味,显得十分奇怪,令人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我连我贴身的侍女都不能信任了,这是不是很可悲?可是我若信了她们,说不定下一个沦落到萧妃那样下场的,就是我,就会是我你知道吗?……小齐到现在还是不肯相信我没有害死他的母亲。我不信别人,别人也不信我,这很公平,是不是?”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身子也仿佛突然脱力,顺着廊柱慢慢地滑坐在横栏上。眼睛眯得更小了,仿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一般。
勃贴儿感到有些慌乱起来,过来搀扶她,颤着声音叫她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叫我王后殿下!!”
“王后殿下!”
仿佛在回应她一般,一个略带磁性的男音突然在两人的身后响起。那“王后殿下”四个字,分明满含着讽刺和戏谑。
听到那深沉而浑厚声音,真容倏地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瞪着来人。
“王爷?!”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吗?”
洪谨挥了挥手,勃贴儿犹豫了一下,躬身退下。洪谨的瞳仁突然收缩,目光锋利如刀。
“你很会收服人心吗,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她居然就敢对我的命令表示质疑!”
“不好意思,我今天才刚刚见到她。”
“你是存心要气的我吗?”
洪谨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整个身影罩住了真容。那混合着淡淡醇香酒味的男子气息,让真容心中一悸。
“她会很快明白,就算是傍上了王后这棵大树,也不能违抗我金刀王爷的指令!”
“至少从现在开始,你不再信任她了!你想要把她放在我身边做棋子计划,等于泡汤了。”
真容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死角中。背后的廊柱和栏杆挡住了她的退路,抵在腰间的栏杆下,是一尺高的地面和一个陡坡。
“几天不见,你变得伶牙俐齿了,果然有了些王后的威风和魄力了。是我的大哥教育的好,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我面前装嫩?”
似乎看到了她窘境,洪谨露齿一笑,又向前跨了一步,真容要后背紧紧贴着廊柱,才能避免和他面对面地鼻息相通。
这算什么?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她就是他痛恨的那位郡主,干什么又跑来撩拨她?
“你!你退后些!身为王爷,这么逼一个弱女子,如此靠近你的王嫂,你觉得恰当吗?”
真容气极了,伸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向后推着。洪谨啪地一声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不让她逃离,绝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怒色:
“那么你身为王妃,跑出宫去勾引自己的小叔子,你又觉得恰当吗?小菊?”
“我没有……”
“是王兄不能满足你,你耐不住寂寞,想要来个一箭双雕;还是我的王兄授意你,委身与我,好让我双手奉上这大好河山?”
“你,你胡说……”
“赫连真容,小菊,你后悔背叛我了吗?”
什么背叛?他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第四十九章 两个仇人
前面的大殿里传来的乐音依旧,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王宫的这一角。暗香涌动,四周弥漫着浓烈暗昧的气氛。
“小菊,王兄难道没有教过你,想要魅惑男人,装出一副未谙世事的小丫头的样子怎么行,而是要这样,……”
他一个手紧紧扣在她的腰间,把她揽在怀里,那娇小匀称的身子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如此契合。
他的下巴擦过她的发顶,另一只手在她后背来上下移动着,感受着那越来越柔软的线条。
真容觉得那种眩晕的感觉又回来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让她无法再清晰地感受周围的一切,只有他身体,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手。
他那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低喃着,随着耳膜传入体内,激起一阵阵的心悸。他的鼻息带着越来越浓的醇香的酒气吹拂在她的额头和鼻翼。
她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已经无处可逃。
“不要……”
她的声音好弱,弱得仿佛是在申银一般。放在他前胸的手,更变得柔弱无力,已经不像是在推拒,反倒像是在抚摸。
洪谨的眼底愈发幽暗了。那淡金色的眸子被酒气蒙上了一层朦胧雾纱,在夕阳的照射下泛出令人迷幻的色彩。
“多么贪得无厌的女人!为了换来这高高在上的位子,不惜委身下嫁给一个足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却又想要同时得到旧日未婚夫的情爱!难道你没有想过么,今天的一切,有朝一日,我也一样可以给你!你又何必要心急呢?”
“我没有,我没有!没有!!”
和亲是两国为了和平作出的妥协和决定,她只是个牺牲品,她有什么错?她错的是对他动了情,伤了心,现在还要遭受他这样无情的唾弃!
他那句“旧日的未婚夫”又是什么意思?
真容的脑子混乱了,完全无法冷静地判断他所说的话的含义。
扬起头来,却看到那双金色的眸子中的自己,脸色酡红,眼中的迷茫和无措,像个受伤迷路的孩子。
她恍然觉醒,这才猛然发觉他们彼此靠得太近了些,两个人的身子都仿佛绷紧了的弦,一触即发,几乎快要到达危险的边沿。
“你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倒打一耙!”
她开始剧烈地扭动着身子,手上使了一股蛮劲,用力的推挤着他,让他离远些。
洪谨顺势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小步,否则他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收回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或者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