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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从苍白变为通红,眼睛蓄起泪水,天铭泱却只是淡淡注视着皇帝。
那张脸,原来在染了情欲的时刻是如此美丽,仿佛凝聚了世上全部的光彩……
本以为看一次便是无憾,而此刻却是深深贪恋起来……
颤颤启唇,天铭泱想钩起唇,却是只能勉强抽了抽唇角。口型缓缓动作,他吐出无声的三个字——
天澋曜,我搏了一条命,为的不是天下,只是一颗我永远也得不到的心。
或者,奢望你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败局。
但至少,你曾经只注视我一个人,只听到我一个人,只拥抱着我一个人。
这,也就够了。
可为什么……现在的我,还是不甘心?
好不甘心……
吐出最后那个无声的字的一刻,天铭泱的视觉忽而消失了,徒留那漫无边际的黑,那是浓稠到绝望的色泽。
答案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因为——
我爱你。
而你,从来不懂。
54启程
“夜已过半,此处密牢不是久留之处,皇上可是做了决断?如何处置?”
“圣上仁慈,不治七殿下死罪,交待这一杯忘尘,服侍殿下饮下。”
地牢阴湿的凉墙晕出寒意,衣袍锦绣,堆了一地,昏迷在那里,镣铐锁住的手脚的人,正是天铭泱。
忘尘?
昏昏沉沉之中,徒留耳际陌生的交谈。
那可是毒药?
不过一死,何不一刀来得畅快淋漓!
脚步声渐近,天铭泱感觉被人扶起身子,身上的镣铐嘤鸣作响,似是生命凋零之前最后的唱和。淡淡的香,沁入心脾,暖人心肠。这世上,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剧毒的罂粟,被吸引而靠近,待到察觉,早已沦陷……
这药,如此。
人呢……
“来,喝了这碗汤,你便将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来,喝下这碗汤,你便会重获新生,再世为人。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是喜是悲,且随它去吧……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切勿,重蹈覆辙……”
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萦绕在耳际,似是熟稔,却又寻觅不到端倪。
药汁顺着咽喉汩汩而下,甘甜如清冽的泉水,涤荡心灵的甘美,灵台似乎都随着药汁的浸润而轻灵起来。
这便是……人死之前的弥留?
完全没有痛苦,这可是那个人对他的最后一丝眷顾?
……
再次醒来,不是黄泉,而是在皇府之中。
静得骇人的夜,思绪却乱得惊人,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却在转瞬间,忘却了细枝末节。
房门喑哑,一道黑影闪入,轻手软脚摸进自己身边,服侍还是抚慰,随着越发凌乱的思绪依然分不清楚,天铭泱只知道那张脸倒映在有些迷离的双眸里,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相似到单单是看着,胸口便是无休止的闷痛……
“父皇?”
启口之际,对方笑得嫣然,继而便是眼前银芒一晃,胸口承受一记猛刺……
痛楚,迷离,狂躁,以及心中叫嚣的野兽,这是梦境的终点,似乎又是一切的起点,一切就这样迷失在一团汹涌的血色以及不知何时盈满满口的血腥中……
*
如果,一切都不只是一场幻梦。
那么,捡回记忆的自己,要如何坦然面对那与天澋曜之间深深的裂痕?
他,终还是不舍得杀了自己。
但是瓦解自己全部势力,甚至连记忆都剥夺而去,比起死亡,岂有说得清,哪个更痛?
说到底,他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罢了!皇帝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乖巧的皇儿,而他天铭泱不想,丝毫也不想!
当前往睦南的三军路过那片草场的时候,天铭泱还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碧草依旧如茵,青空万仞,却不再晴明。朦胧雾气里,恍若可以看到当年那马背上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的身影。
年轻的皇帝扬起马鞭,朗润的喝令声回荡在围场之中。
幼小的自己兴奋地模仿,奶声奶气,却那样认真。
驾驾——
驾驾——
“殿下,该走了。”
监军的尔雅在身边轻言提醒,天铭泱收敛目光,点点头。忽而,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转眸,对上尔雅温润的眼。
“尔雅,说起来……你与我结盟,因由一直都是个谜?”
他便是天铭泱,天铭泱便是他自己,既然本就是一个人,习惯当是不会有差。即便是失忆了,也还不至于让外人以为,自己不是从前的那个七皇子。
这个尔雅,是第一个故意识破他的人,这种要挟在从前看来如此理所应当,现在看来,却是那样刻意……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尔雅是信任七殿下的能力,定是有一番作为之人……”
“给我戴高帽子就免了吧!”天铭泱摇摇头:“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已经恢复记忆的人,都不是那么好诓骗的了。
微微钩唇,天铭泱极目远眺:“真是好景致!不知道待我们班师,这片草场还是否葱碧如今……”
缰绳在那一刻拉紧,双腿一夹马腹,凌乱的马蹄声中,天铭泱的战甲发出悦耳的嘤鸣,气运丹田,他朗声一喝:“驾驾——”
允给他的草场早已划归名下,允给他的马儿如今正在狂奔,允给他的权力载满了整个肩头,还有呢……
允给他的人,他天铭泱,终有一天,会来取的!
不管失败多少次,他也不会放弃,他天铭泱认定的事,从来就没变过!
倾卿才不会忘呢!父皇——等着看好了!
55 战场
大漠孤烟,滚滚黄沙,西风吹动旌旗,天铭泱站在城楼上遥望荒凉处密密麻麻的墨色——那正是楚池驻扎的兵马。
“这阵势……看上去,怕是不止上报的三万精兵吧?”长风鼓起衣袍,发丝也是随风舞动,凝眉之间,微沉的声音被风吹散。
“十万。”尔雅伫立在天铭泱侧后,淡淡应着。
楚池人马与上报朝廷的数目相差十倍有余,当初六皇子只身带着三千散兵来此承受皇帝的考验,如今看来,反是入了大大的圈套。能够支撑至今,而只损耗了一半兵马,已然是太过庆幸。
“六哥身子怎么样了?”天铭泱问道。
此话一出,尔雅表情略略沉黯,声音倒是没什么起伏:“六殿下身上有多处刀伤,如今伤口发炎,高烧不退。加之这里的医治环境不佳,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五日后,仍旧没有起色,军医说,就算冒着路途颠簸的风险,也要尽力送回天泽救治,否则……”
否则怎样?早已不言而喻。
尔雅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说出方才那段话,已然消耗了太大的精力。
视线扫过城楼外的瓮城,百姓充当工匠,正在修复着泥土夯实的城墙。天铭泱眸色暗下,他的这个六哥倒也是尽心竭力了。短短一个月之间,便是召集城中百姓,修建了这个防御的瓮城,作为第一重防御。自己来到凉城的时候,这里的百姓亦是团结一心,竭力守城。
如果,不是他不查中了老二的毒,这势必是一场漂亮的防御战!
“城中的粮草还够支撑多久?”巡视一圈,天铭泱再次问道。
“尚够维持半月。”尔雅锁起眉:“臣已经下发百姓缴粮的命令,应该还能收缴上半月的粮草。西边的水源已被楚池切断,凉城只剩下内河一道水源。楚池此次,怕是打算打持久战。”
“奇怪,楚池国远在北方,这些兵马哪里来的后备粮草水源?怎会如此全无后顾之忧的攻城?”天铭泱亦是一脸困惑,吩咐着:“派人守好内河,切不可被奸细下了毒!”
尔雅应声,二人同行下了城楼,一路安抚百姓,检查防御,又是去查看了兵力和伤员,最后尔雅留在六皇子的住处,待到天铭泱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傍晚。
侍卫端来晚饭,莹白的大米和几个精致小菜,远远比不上京城的饕餮,但这已经是这个小城能够提供的最好的食物了。
“粮草困乏,还请殿下将就。”侍卫垂首恭谨行礼。
“是谁吩咐你送这些过来的?”天铭泱看上去情绪并不好,但也不至于那个侍卫撒气,压着声音,冷冷发问。
侍卫当即应道:“回殿下,是监军大人吩咐的,这已经是军中最好的食物,还请殿下体谅……”
“本殿若是说,没法子将就体谅呢!”
“……”侍卫身子微微一颤,依旧低眉顺目,只是眼角眉梢已是在压抑怒火。
天铭泱忽而起身,走到侍卫跟前,笑起来:“本殿下娇生惯养,这种粗陋的食物,哪里入得了口?你去把那个监军给本殿叫过来!这些东西,撤了!”
“殿下……”
“撤了!”
侍卫收了饭菜,转身离去,只是那不情愿的气势,稍稍有些压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