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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捂着呀——”胤礽看弟弟这样,心里满不是滋味,他兄弟俩打小儿长在一块儿,这小子那天不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本还有索额图那些话在脑子里浅浅打了个滚,可一见着人哪还顾得上那些有的没得,很是心疼了一番,看他一捂就不动弹了,自己倒急得不行,直接按着他亲自动手胡乱掳了两把,才一脸嫌弃的把乌黑的脏帕子塞回他手里,“累了赶紧去歇会儿啊,额娘这儿只怕离不得你,得照看好了自己才是。”
“二哥……”胤禛心里紧绷着,身子却半虚半实地委在塌里,仰脸看着哥哥略显苍白的脸色,真心感动,他在里头就闻见药味里的腥气了,听宁儿说,阿玛果然病急乱投医地令太医给他和二哥放了小半碗血,顿顿入进药里,吃了三天了,也没见什么效果,今儿却还剩最后一顿,刚才太急也不好问眼下搁在哪儿,恐怕这事儿还得落在二哥身上,这次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倒是深刻觉出兄待弟以诚,弟欺兄以伪了,“这次真是辛苦二哥了,你也快多歇歇吧。”
“嗨,皇额娘打小儿照看我,如今又是万姓之母,合着我这为人子的就不能尽点儿力啊,而且那个可没帮上什么忙,真不知道汗阿玛哪听来那么个奇奇怪怪的方子……”一提起这个胤礽爽快的甩甩手表示没什么,又挑着眉压低声儿掰扯,顺带着提了一句:“这不,最后一副药还在那边小间儿里备着呢,只怕晌午就要煎了。”
“行了行了,你快去换洗换洗,怎么脏成这样……”胤礽说着把他提溜起来,捂着鼻子就往外推,“不洗干净不准进来。”
“对了二哥我带回来的人……”
“放心吧,汗阿玛早就安排了,还用得着你操心——”
心似归箭,步如行散,胤禛如平常一般往不远处的小药房踱了过去,春风正和,他却冷汗盈袖。
“给四爷请安——”
好家伙,那平日里连个雀子都看不见的药房里外太监侍卫竟守着四五个,皇帝对于他父子这点血果然重视的紧。门口侍卫一溜烟儿打下躬去,胤禛一颗心都叫他们喊冷了。
“起吧,你们倒是尽忠职守的。”
“……四爷,您可不能进去。”侍卫看他径直往里走,连忙拦下了,满脸尴尬的低头阻住。
“嗯?为何?”果然如此,胤禛手心有些发凉。
“皇上交代过,此地甚重,一切无关人等,不得轻入。”侍卫恭恭敬敬的应了,他本就是极小心谨慎的人,因此才被派来当班,哪敢轻忽皇命,可这四阿哥又是好得罪的么?真是人难做,难做人。
“无关人等?爷算无关人等?爷轻入了么?爷是踩着重重的步子进来的!”胤禛听他这话,哪能不着急,只觉着这额娘最后一丝希望就要被人踩灭了,再狠狠跺上一脚,暴躁的脾气一下子使出来,都开始胡搅蛮缠了。
“爷……”侍卫无奈的苦笑着哈腰,就是磐石一样挡在门口,“您别让奴才为难吧,这违抗圣旨的罪过奴才当不起啊……奴才知道您心思,一定给您把药材照料的好好的,您放心就是……”
你知道个屁!
“哼!”
胤禛甩袖而去后,总是不甘心,绕着这片儿转了两圈,等到换班又摸过去了。
他始终心底里觉着那老和尚说的是他,那指不定就还有一线希望。他虽信天命,可更信人事,再难的关也炼了骨头打算闯一闯。
这边又在和侍卫掰扯,只怕还是没有太大希望,这两个侍卫看着软些,倒被他逼的满脸冷汗进退不得。
可不是吗,这佟贵妃刚刚封了皇后,四阿哥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虽说皇后娘娘眼下病的重,可这命数之事又哪里是说得来的,而且四爷也颇受今上重视,这没见才刚从蒙古回来么,再说人家儿子心忧母疾,想亲自看看药,这凭什么不让人家进啊?
“哎呀,药引子怎么不见了!”
几个人正在门口犹豫纠结,就听见里面尖着嗓子一声喊叫,一下子都惊住了。这来前专门受了叮嘱,药引子是最最要紧的,万不可有失,要是不见了那还了得!
“怎么当差的!”胤禛一脸焦急地骂了一声,带头冲了进去,两人赶紧跟上喽。
“四爷别急,找着了,找着了——”看见小太监搁在案子上的青瓷碗,几人才算松了一口气,胤禛一肚子火憋着把这有些面熟的看炉子小太监一脚踹翻了,冲着几个人吼了一句,“都给我精心着点儿!出半点岔子你们有多少脑袋都不够陪的!”
“是、是、是……”
“你俩还不滚出去看好了,爷要亲自在这儿盯着!”
小太监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吭声,俩侍卫吭吭哧哧被立威风的胤禛骂的不敢留,又不敢走,满脸说不出的憋屈无措。
“回头皇上问起来爷自个儿担着——”
“是、是,奴才告退。”
“起吧,”待人走了,胤禛才瞥了一眼地上的小太监,“你倒是个有眼色的……”
没承想他非但没起来,还咚咚咚磕起头来了,“回四爷,您想必不记得奴才了,奴才奉旨请过您,当时您赏了张票子,托人捎出了宫,可救了奴才母亲一命,您就是奴才的大恩人,活菩萨!”
听他说得真挚,不像作假,胤禛倒是一愣,给他穿过旨的人多了,他赏过的人也多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么件事儿来,心下才觉着世事奇妙不可言,当日随手而为,今日竟能解他大围,救了人母,指不定也救了额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了。
“你母亲病了?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起初是伤寒,可家里一个大子儿都没了,没钱谁给你看病啊,就等死呢,多亏了您的赏……”
“行了行了,”胤禛已信了九分,叹一声世事凉薄,叫了起,“不管怎么地,爷今儿个承你的情!”
“去,靠门口给爷看着点儿。”
小太监看胤禛一手挽袖子一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蹲在药锅前,吓得面色入土,“四爷,您这是要……”
“噢,没什么,”瞥了他一眼,口不对心的掰扯,“打小儿读书就听说割肉救母的,多日子没在膝前侍奉,愧疚得紧,便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让皇额娘好得快些。”
“啊——?!”
正讶异间,泛着银光的利器已经狠狠插入了结实的小臂,胤禛额上冒着冷汗,死死咬着泥泞的衣摆,不吭一声,狠狠往下一划拉——
一小块儿模糊看不清形迹的嫩肉已经落入了汤锅,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指尖沥沥淅淅在渐沸的水中湮开。
41、父子
胤禛盘腿坐在蒲团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手轻轻拍着。霁儿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小手死死抓着他衣襟,口水流了他一身。
这丫头早上刚见着他时还怯生生不敢认,瞪着一双大眼睛抿着嘴敲了半天,直到嬷嬷教了半天,才突然开窍般喊着哥哥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倒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看小人儿哭得凄惨,不知道是在哪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看着嬷嬷委屈惶恐的神色,也不像敢欺了主子的样子。想起上辈子他就偏爱女孩儿,把十三弟的两个闺女养在身边,也是这般撒娇软嫩的,可真抖起来,倒有演个小将军的气魄,好不疼人的,再看看怀里的,果然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眼下都有四岁了,简直嫩苞儿一样,心里本来十分的爱怜竟化作了十二分,拍着哄了半天,才明白额娘这一病,把未曾离过身的丫头送给别人养着,小孩儿家家骤离了亲人,周围又一片恐慌,说是说不出口,可心里还不觉着凄惶孤零的,眼下一见就别的亲人,管他是谁,多日的委屈哭一场再说。
就这么哄着妹妹睡了,才一手拈着佛珠,口中默念佛号,真心感激漫天神佛,缓他慈母命来。
当年那位白须老僧,果然是来渡他的佛吧?
昨日勉强着额娘喝下最后一碗药后,又夫妻母子相对垂泪,太医言之凿凿,大限不过今日,果然守到后半晌,佟氏脸上泛出润泽的红光来,人也稍微精神些,竟能扶着坐起了,众人都以为是回光返照,连宁儿都背着人照皇后吩咐去关照老衣了,承乾宫里哭倒一片。没成想,不管是真心的假意的,他们都想错了,皇后娘娘不仅没走,还打这儿起一天天好起来了……宫里宫外都暗暗的传,只怕这位佟娘娘才是真正的“天下之母”,配得起这位命硬的天子,否则怎么走到奈何桥边,连阎王都不敢收呢……
守着额娘果然日渐好转了,胤禛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觉得上天果然待自己不薄,人生若有十分的得意,他今生起码已圆了五分。
这股劲儿绷了多日,又是昼夜驰骋,心力交瘁,再加强熬着侍奉汤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不猛然一松下来,竟是说倒就倒了。
高烧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全身无力。
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