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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却面上骤然一冷,“哪个多嘴的竟敢在您这儿撞木钟来了?!”
“不是吩咐过娘娘安心养病,任谁都不准打扰么!”转头斜睨着身边服侍的,饶是承乾宫最最放心的大宫女,也被他吓得噗通跪在地上打摆子,摇着头又说不出话来。
“行了,好端端地发什么邪火。”佟佳氏眉头微蹙,摆摆手示意宫女下去,“就你这燥性脾气,还说什么齐家治国呢,亏得你皇父时常夸你性情稳重端方呢,分明是个喜怒不定的祸害。”
“额娘……”胤禛缩了缩肩膀,深觉母亲一针见血,连忙哈着脸又讨好地凑上去,反正是最最亲近的母子,他也没皮没脸惯了,并不在意什么和硕亲王的面子,“儿子这不是挂念您的身体嘛……在外头还是算得上稳重端方的……”
“你呀……也不想想,底下那些子人,一个个被你吓唬的连娘老子都忘了,这么多年来,哪个还敢来这儿撞木钟,也不怕被你扒了皮。本宫有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聋子,就你那做派,还指望着不传进来?”
胤禛面上诺诺,心里却不以为然,这做派怎么了,当年王子那么贤达明慧的人还不是跟他四哥一个做派。
“少装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还不定怎么编排额娘呢……”佟佳氏又往他额上点了点,却被儿子握住手放回被子里,“您再戳儿子可就变成二郎神了……”
“就你牙尖齿利的,还说弘晖呢,”皇后被他逗得一乐,“……并不是说你不好,可额娘舍不得你落下个苛刻的名声,额娘心疼你还不成嘛……”
三十二岁的胤禛面上略微夸张的笑意渐渐消弭,仰脸看着母亲,满是温润的孺慕,与十二岁时一般无二,他轻轻握着额娘的手,低声道,“……儿子晓得。”
佟佳氏被他情绪所感,心中也为这种萦绕于母子之间的情愫充斥,轻轻抚摸着儿子乌黑的发辫,却不经意看到里面夹杂着一根纯白,心情又莫名复杂酸楚起来,“你晓得,你总是晓得,你打小儿就什么都晓得……”
“你从来懂事听话,担着皇子的使命,承着兄长的责任,受了什么委屈吃了多少苦楚,也不哼不哈的,你养在承乾宫里,皇上亲自抚养长大,背后有多少闲言碎语,你当额娘不知道么,这深宫之中,流言蜚语可以杀人,你却一句话都没说过,成日里就知道装乖弄巧逗额娘开心……有时候,额娘竟觉得你不像个孩子似的……”
佟佳氏眼睛湿润,胤禛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那年岁你整天上蹿下跳上房揭瓦,可额娘看得出来,你皇父也看得出来,那不过是闹着玩儿,给我们松松心,你心里稳着呢,凡事都有见识,认定了想要的就不回头了。”
胤禛抬了抬头,想说什么,却听佟皇后轻轻笑了出来,“就像自打洗三见了十三阿哥,这么多年一心爱见他,不曾变过,也不见你求得什么,或许这就是缘法……”
胤禛不觉一愣。
“这些年,额娘不说什么,可看着你,还是挂着心,许也就是当娘的矫情,凡是有了儿女,就得操一辈子心。穷人家里,惦记着孩子吃穿用度娶妻生子,富贵家里又担心骄奢淫逸子弟膏粱,心性温和了怕受了欺负不能立身,意志刚强又要操心过刚易折活的太累……”佟佳氏温热的手留在儿子头上,“你呀自小读书学问好,孔孟讲中庸之道,也有点儿道理,起码活的轻快些,你看古往今来那么些人,寿享绵长的还不是万物不挂心的,你呀,整天谈佛论道的,哪有一点半点放得开!”
这一番话说的胤禛心中熨帖,可多年也听惯了,抬头一乐,竟很有些洒然的味道,“额娘呀,您呀就甭操这个心了,我看您儿子这辈子就是受罪的命!”
佟佳氏也被他说的直乐。
“……可这罪,或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胤禛又低声隐约从喉咙里咕嘟出半句来,佟皇后微微一怔,又迅速恢复了笑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不过,近来这一病,额娘躺着想了好些事,又觉得放下了些心。”佟佳氏松了手,慢慢靠回榻上,清瘦的脸上淡淡闪着慈祥的暖意,“十三阿哥是个好孩子,也颇为能干,当年额娘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胤祥,可见你终于想清楚了。”
胤禛眼神闪了闪,不知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胤祥身上。
“他从小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你屁股后头跑,又小小年纪失了额娘,本宫算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确不枉你疼他一场,真真算是个玲珑心肝儿人物,”佟佳氏笑了笑,许是想起胤祥小时候在承乾宫玩闹的旧事,“可这天下聪明人太多,并不缺他这一个,额娘最看重的,最最难得的,是他跟你是一条心,走的一条道,你别急着说话,额娘眼还没花,这还看不出来?”
“儿子没辩,就是觉得您说得对,他确确实实……”
“打住打住,十三阿哥的好,你念叨的本宫耳朵都起茧子了。没见过这样夸自家弟弟的,也不害臊……”佟皇后接了下去,“这世上什么最难得?两心相知最难得。难得你知道他,爱护他,他懂得你,守着你,一心一意,性子又比你圆润的多,现在看来,办事能力也实在不差,今后你兄弟俩若能比肩而立互相扶持,额娘也就放下心了……”
胤禛心头一跳,“额娘今日这话倒是奇怪的紧……”
“你也甭忌讳,并不是什么遗言托孤,”佟佳氏很知道自己儿子心里记挂着什么,“只是这卧床时间久了,便难免把前后事情都捋一捋清楚,想一想明白,也就跟你多念叨几句,安心办你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我又写完一章~~啦啦啦~~~
119、中伏【新】 。。。
第三路乱匪到底没有及时归案,反而愈演愈烈。乱民甚至向山东流窜,与地方贼寇纠葛一处,烧杀抢掠。
胤祥坐镇闽东,频频传檄。
“有消息了!”
正独坐后堂以手支额沉思的胤祥突然被惊醒,差点跳了起来。
胤禵一身牛皮细甲单手按在剑上大步流星冲进堂来,带着一阵呼啦啦地风声。
“怎么说?!”
“山东路匪首张景龙有信儿了!”胤禵双目熠熠闪光,激动的脸色通红,胤祥也向前倾着身子盯着他,张景龙正是眼下翻云覆雨兴风作浪罪魁祸首,别的都为乱一方,偏他手段高强,引得流民如水银泻地出处生花,江左不安。这些日子这个名字已经快刻在他俩心头了,一日张某不入数罟,他两人一日不得心安。
“跟那姓郑的一样,放出话来,投降可以,要咱二人亲自出面承诺,不再降罪从人,他就束手就缚。”
“当真?!”
“自然,光明正大传来的信笺,言辞倒是恳切得很,看来也是个明白人。”
“那就好啊,只要他能引民来归,屈尊降贵算得什么?”
“吾与汝也!”
鸣金开道,旌旗猎猎,号角呜咽。
皇子仪仗拉开,胤祥胤禵并辔观望,身下俱是一色的枣红大马,二人端坐其上,稳若泰山。
本以为只是如同前次在衙内审理便罢,没想到这张景龙倒不是郑尽心那般实心眼儿汉子,竟知道求个保障,便得偏劳二位皇子移驾,来一场所谓“檀渊之盟”,话倒好似戏词一般。
令人不解的是,这两尊神还真无视府道上下阻拦,亲往赴约。
其实本是完全没必要的,就算是奉命前来平乱,太平盛世比天还大,那也万万没有叫两位阿哥爷亲自出马接见几个泥腿子的事,并不是架子大不大的问题,而是身份地位天上地下,根本论不到一处去。
可这两位偏偏不走寻常路。
“十三爷十四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上担着多少人的干系呢,这点子小事去个府道足足给了他面子,哪能当真劳动您二位啊,这不是折煞奴才们嘛,奴才也不怕二位怪罪了,装着胆子说句话,这可不是闲坐宫闱唱大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哪位掉根儿头发,咱们也赔不起啊……”两旁陪着来的地方官员大冬天的一把一把冒冷汗,终于有一个仗着跟着胤禛办过差事,略微熟些,被拱了出来一劝再劝,扎煞着两手立在地上眼巴巴看着马上青年,“就算雍王爷在这儿,也不能让您这么个做派啊……”
“啰嗦!多大点儿事儿啊,这么多人护着,不就是见几个流民匪首嘛,能出什么事儿,爷还没这点儿胆子了!”胤禵听得耳边像一百只苍蝇嗡嗡叫唤,烦的不行,一句话呵了下去,“再嚷嚷,爷缝了你嘴巴!”
那州府一惊,往后缩了缩,那位王爷的护短性子他可清楚的很,真惹毛了他这两位爱弟,可没处喊冤去。只苦着脸眼巴巴瞅着两匹直打响鼻的马。
胤祥倒不骄不躁,却傲然一笑,从马背上俯下身去,卷起马鞭在他大盖帽上敲了敲,“记住,爷跟四爷兄弟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