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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有人从背後抱住了他,还低下头轻蹭他的额角,低声道:「玉砚还在生我的气麽?」
「没有,」纪筱有些难过地回抱住他,「我不该同你置气的。」
然而不知怎的,龙墨忽然就推开了他,眉眼间是从未见过的冷意:「你们凡人真是变化无常。」说着,竟抽身离去了。
一瞬间,寒意包裹了纪筱全身,他猛地醒了过来,才惊觉一切是梦,天已经微微亮了,自己竟趴在桌上等了一夜,桌上的烛泪已层层叠叠地凝固堆积在一起,让纪筱不由得歎了口气出来。
接下来几天,龙墨始终没有再现出人形,那墨也一直静静躺在桌案的匣子里,在日出日落间流转着暗紫的光晕。
纪筱也曾在深夜无人时将那墨握在掌心中低声道:「龙墨,你出来好不好?」却是悄无回应,他踟蹰了片刻,又放回匣中,默默将後面那句话咽回腹中。我……想见你。
古籍上说过,精怪妖魔都是缥缈之物,不易捕捉,偶然得见也难以相守。古时书生被狐妖魅惑的故事比比皆是,最後都是贪欢一晌,抱憾而终。自己多半也是要重蹈前人的覆辙了,纪筱合上古卷,从书库里沮丧地走了出来,此时刚过午时,天色却阴沈了下来,似乎很快要来一场暴雨。
晨间明明还日光和煦,所以他铺了些书在廊下晒,也不知府中的家仆有没有去收,纪筱心中不安,便告了个假,急急往家中赶来。
然而,从他离了翰林院到家里这短短的路上,天色却又逐渐转晴,阴霾渐散,很快就天光大亮了起来。站在纪府门口的家仆看见匆匆赶回的纪筱,有些诧异:「先生怎麽这时候回来了,」他又抬头望了望天,「今个这天气着实古怪,倒同六月的天似的。」
纪筱也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看不出端倪,便随意点了点头,向院内走来。书还是好端端地在廊下铺着,而自己卧房的窗户竟开着,似乎是被什麽大力撞开,窗纸都撕下了半片,挂在那里。
纪筱以为遭了贼,忙进屋一看,只见床榻上分明有个人,蜷缩在那里,床头帷幕也被扯了下来,裹在他身上,看情形似乎有些痛苦。
纪筱下意识就想叫人,却又看到那散在枕边直垂到床脚的墨色长发,心里一震,几步就走上了前去,果然正是龙墨。
「龙墨,你怎麽了?」
解开床帏,龙墨的脸才露了出来,他脸色苍白,额上的金色龙纹也黯淡了许多,整个人都十分虚弱的样子。直到脸颊被纪筱温热的手指一碰,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低声道:「玉砚……」
「你怎麽弄成这样,」纪筱急急忙忙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有人伤了你麽,是不是有人来盗墨?」
「不要惊慌,墨还在桌上,」龙墨无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听我说……」
「你……你要说什麽……」纪筱心里忐忑,无措地看着他。
「你将那墨放进装满水的水缸里,用石头盖上,七日之内不要揭开,」他吃力地欠起身,向纪筱道,「我这几日不能来见你了,你莫要担心。」
纪筱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想再问,却见龙墨苍白着脸催促道:「快去……快去……」
他只得点了点头,揣着那墨来到後院,这里平日总备着几个盛水的大缸,以备走水等不时之需。那缸中都是井里汲取的清水,十分澄澈,纪筱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墨小心地放了进去。盖上缸盖之後,想起龙墨的叮嘱,便又寻来府中信得过的老仆,让他搬来重石压上,七日内小心看管。
忙完这些,再回房中,床榻上只剩了凌乱的床帏被褥,已不见龙墨的身影。
五月初十,连旱数月的兖州传来了消息,那里在芒种前後下了足足连续五天的雨水,全城百姓无不欢欣雀跃,这封上疏後面的洋洋洒洒数千字照例是赞颂明帝圣德,国祚昌盛的虚话。浚仪站在下面听得几乎要打呵欠,强自忍了,等到那颤巍巍的老臣念完奏疏,上座的帘幕後依稀传来明帝的几声咳嗽,按浚仪以往的经验,此时若是无事便可退朝了。然而太子延襄忽然走上前,在玉阶下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两月前,父皇将漕运一案交由儿臣彻查,儿臣不敢懈怠,经过这些时日多方查探,现已将牵涉此案的官员名姓及贪赃数额列入卷宗,请父皇过目。」
他这话音刚落,先前昏昏欲睡的满殿臣子全都紧张了起来,谁都知道这次的巨贪案牵连甚广,几乎能横扫整个朝堂,太子殿下手里的卷宗也不知掌握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里面,那帮心虚的更是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地看向那递上龙案的长卷。
过了午时,纪筱正在院中与同僚闲话,只见浚仪满头是汗地走了进来,显然是刚跑了一路的马,见了纪筱连口气也没来得及喘就道:「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纪筱满脸喜色,连连点头,「兖州降雨了是不是,今年总算不至於颗粒无收……」
「不,」浚仪立刻摆手打断他,脸色十分难看,「李尚书牵连进了漕运的案子,方才在殿上被当场收押,听说……听说可能下月就会问斩。」
纪筱呆在当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恩师……恩师他怎麽会……」他一把捞住浚仪衣袖,「是不是有人诬陷他,你同皇上说情了没有?」
「唉,你今天不在朝上,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浚仪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看到一旁的另一位翰林,随意向他点了点头,将纪筱扯到角落里低声道,「这次赃款之巨,几乎抵上国库一年的收入,太子刚念完,皇上气得都从帘幕後站了起来,不顾病体,斥骂了群臣一顿。据太子说,李尚书一个人就私吞了足足百万两白银,其余金银玉器仍未入册,难以计量,这样一算,满门抄斩都是轻的。我此时若去求情,恐怕连媳妇的面也不用看,直接被拖出去先洗了铡刀。」
若在平日,浚仪从来不敢称那位娇滴滴的三公主作「媳妇」,现今大约也是急得脱口而出,纪筱没顾得在意这个,他听得太子二字,脑中已炸了个响雷,喃喃道:「莫非……莫非是上次我得罪了太子,他这次故意拿我恩师开刀麽?」
浚仪一愣,忙道:「你说什麽,你何时又得罪了他?」
纪筱匆匆将之前不肯让墨一事说了一遍,而龙墨自己回府的那段则含混带了过去,还没说完,浚仪就顿足道:「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决不要得罪太子殿下,你怎麽就不听呢,现如今,现如今……」他挠了挠头,又道,「不对,说不定李尚书当真贪了那麽些东西,并非太子有意为难呢。」
纪筱连连摇头:「我不信恩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要自己去问问他,绝不能让奸佞诬陷了他的清白。」
「他如今在天牢里关押着,没有圣旨如何能见,」浚仪皱了皱眉,「你先别急,等父皇气消了些,我试着去求个恩典。」
纪筱幼时双亲亡故,家中贫寒,朝中更无亲友,虽然春闱高中,却也无人扶持。所幸当时的主考官李见初十分赏识他的文章,收了这个门生,这才辗转进了翰林院,得个温饱无忧的闲职。纪筱对於这位恩师的感情十分深厚,如今见他大难临头,自是无法独善其身,满心想着如何为他洗刷罪名,救出牢狱。
他心中烦闷,踱到後院,看见那排水缸,忽然想起这恰好是龙墨说的七日之期的最後一日,然而这几天缸中却一丝动静也没有,不知他究竟在不在里面。这龙墨向来行事诡谲,纪筱从未看懂过,若说没有好奇之心也是假的,他贴在缸壁上听了一会,又伸手敲了敲,里面依旧没有声息。
纪筱盯着那盖着巨石的水缸半天,忽然想到,万一他要出来了,却被这石头挡着,岂不是会被闷死。不如先把石头搬开,他暗自盘算着,也不唤家仆,自己费力地搬起那块大石扔到了一边。
若是将缸盖推开一条缝,悄悄看一眼,会怎麽样呢?纪筱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按在了缸盖上。
陈旧的缸盖被推开时几乎没发出什麽声息,纪筱有些胆怯地向里瞄了一眼,忽然就愣住了,然後胳膊一伸,将整个缸盖推到了地上。
他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向缸里打量了一遍,又转过来看了看缸外,几乎冒了一头的冷汗。缸里竟然什麽都没有,没有他几天前放进去的墨锭,连那满满的一缸水都一滴不剩。
「这……这究竟是……」
就在他惶然失措的时候,身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玉砚,你可真不乖。」
纪筱猛地转回身去,正看见龙墨满脸含笑地看着他,周身已没有那种让人担忧的虚弱感,飘然如初,在明亮的阳光下微微昂着头。
「你……」纪筱怔了怔,忽然脱下外衣,上前两步就给他兜头盖上,急急道,「这大日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