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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曹娥秀的院子后,才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在搬家,而是在帮忙收拾整理,有人在修理摔坏的家什。曹娥秀一见秀儿,热情地拉住道:“我正要叫人去喊你呢,你来了正好,我把你引荐给我师傅认识。”这时一个异常瘦削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曹娥秀便对他说:“师傅,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姑娘,秀儿,你全名叫什么?”
“朱蕴秀。”
师傅的笑容很亲切,眼神却很锐利,把秀儿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接过曹娥秀端来的茶,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问:“听娥儿说,你想唱戏?”
秀儿羞涩地笑着点了点头。
师傅啜了几口茶,回头对立在身后的一排徒弟说:“人啊,不能不服老,想师傅年轻的时候,领着班子走南闯北,上百斤的箱子扛上扛下,根本不当回事。现在就帮着抬了点东西,就弄得腰酸背痛的。”
立刻有徒弟走上前说:“师傅,我帮你捶背。”说着就在师傅身上捏捏捶捶起来。
一面享受着徒弟的服务,一面喝着香喷喷的茶,待茶喝得差不多了,曹娥秀提起茶壶给续上,师傅才又开口道:“她们都说你的戏唱得不错,虽然没受过什么科班训练,可还是那个味儿。只可惜那天在关少爷家唱戏的时候我正好有事出去了,没听到。”
戏班里有人提议:“那好办啊,现在就唱几句给师傅听就是了。”
秀儿脸红了,曹娥秀搂住她的肩膀说:“要是你不好意思一个人唱,我跟你搭戏,就唱《墙头马上》,好不好?”
到了此时,秀儿也只能说“好”了。
于是戏班众人兴致勃勃地搬来椅子,靠墙围坐成一圈,听曹娥秀先念道:“呀,一个好姐姐!”
秀儿虽然满脸羞红,但还是迈出台步,手指翻转,娇羞地遮住眼睛且觑且回道:“呀,一个好秀才也!(唱)便好道杏花一色红千里,和花掩映美容仪。他把乌靴挑宝镫,玉带束腰围,真乃是能骑高价马,会着及时衣。”
曹娥秀亦唱道:“休道是转星眸上下窥,恨不的倚香腮左右偎。便锦被翻红浪,罗裙作地席。”
几句唱完,戏班的人一起叫起好来,其中十一和菊香的巴掌拍得最响。
师傅总算放下茶杯,笑着夸了几句:“嗯,是还不错,好好教一教,兴许真能教出来。只是听说你家以前也是殷实人家,你父母肯放你走这条路吗?”
秀儿敛衽一福:“只要师傅肯收下秀儿,父母那边秀儿自会去说的。”
师傅正色道:“还是先征得他们的同意比较好,我可不想以后有官差找上我,说我诱拐良家女儿入乐籍,这可不是小事。”
他都这样说了,秀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
等戏班的人散开,继续帮曹娥秀收拾屋子去了,曹娥秀把秀儿拉到一边悄悄说:“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师傅请来,就是为了你的事,你要瞅准机会多跟他说说话,我师傅喜欢嘴巴甜的徒弟。还有,师傅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实话,并非推托之词。你真想进班子,就得先跟你爹娘说好,到时候让你爹领着你到锦辉院找师傅,双方谈好条件,还要白纸黑字写上再签字画押呢。光你一个人说说肯定是不行的,师傅不敢收。他以前刚拉班子的时候不懂这一行的规矩,随便收弟子,就被人告过,陪了一大笔钱,因为那人是大户人家的逃婢,她跟人家签了卖身契的。”
秀儿只能连连点头道:“知道了,曹姐姐,多谢姐姐费心。”
对戏班子的这些规矩,秀儿不是很懂,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听班主的口气,好像要事先签卖身契一样,秀儿不由得迟疑起来。可是,认真想想,又把心一横:签就签,进了这一行,自然一辈子吃这碗饭了,卖不卖身的也无所谓,再看曹娥秀她们,个个肯定也都签了的,也挺好的嘛。
既然这样,那就非得经过爹娘那一关了。秀儿决定,今晚就跟爹娘好好谈谈。
第一折 (第三十一场)爹娘
朱惟君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家。秀儿看他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好像喝多了的样子,走路都有点歪歪倒到的,忙过去扶住道:“爹,你喝成这样,怎么不叫辆车子送你回来呀?”
自从勃勃的事后,老杨的车也不敢叫了,怕被勃勃追踪而至,家里人出行也没那么方便了。
朱惟君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走走也好。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爹刚吃了饭,正该多走走。”
又突然想起来似的,把另一只手上的纸包交给秀儿说:“爹今天在四海楼请客人吃饭,那里的小二推荐这个菜,说是他们新打出的招牌菜,叫什么纸锅板栗沙茶兔。其实就是兔肉烧板栗,加了他们自己配置的‘沙茶酱’,味儿倒还好,就特意打包了一份给你们吃,快拿到厨房叫你娘热一下。”
秀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家里连饭都快吃不上了,爹还到四海楼那种菜价高得跟抢钱差不多的地方去请客。但你能说他不是好父亲吗?他在外面吃了什么好东西,就会惦记着家里人还没吃到,特意打包回来。
怎么说呢,爹是好爹,就是不会过日子。花钱没节制,别说精打细算了,连基本的理财概念都没有,纯粹过一天算一天,用到完全没钱了再举家去讨饭。说不定真到讨饭的时候,爹娘也不会怨,照样乐呵呵地调情,唱戏,嘴里还说:“讨饭也挺好的,每天到处走走看看,就跟玩一样啊。”
秀儿越发在心里坚定了唱戏的信念,一定要出去做事,一定要挣钱!让爹可以继续在四海楼请客,继续在四海楼打包酒菜,一家人幸福地过日子。不就是缺钱吗?挣就是了!天生这长相,这嗓子,不用过几十年也是要报废的。
扶着爹坐下后,秀儿给爹泡上一壶浓浓的茶,也学着像今天看到的芙蓉班弟子那样站在爹身后给爹捏背。爹闭上眼睛感叹道:“有女儿真好啊,多听话,多孝顺,我从不羡慕别人家的儿子,再多的女儿都是我手心里的宝。”
“爹,谢谢你不嫌弃。”秀儿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嗓子里像被什么堵着。是的,正是爹娘毫无保留的疼爱,妹妹们天真美好的笑容,才让她有勇气向戏班老板自荐。
朱惟君不舍地拉下女儿的手:“傻孩子,你是爹生的,爹疼都来不及了,还嫌弃?乖,不要按了,仔细等下手痛。”
“不会的,爹,你今天是因为什么事在四海楼请客呢?”但愿,是爹谋到差事了,为了表达感激才选在这个贵得要命的地方宴请朋友。
朱惟君却吱唔起来,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又拿空茶杯让秀儿去添茶。秀儿知道爹心里肯定有事,平时,爹从不舍得支使她们,倒茶添水之类的事都是自己来的。
这时颜如玉端菜出来说:“孝和,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再吃一点?”
朱惟君笑道:“你们吃吧,我已经吃过了。我就坐在边上喝茶,看着你们吃。”
颜如玉放下碗,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喝的酒挺烈的吧,你每次一喝烈酒身上就发烫,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进去休息吧。”
朱惟君还没表态,秀儿已经抢着说:“娘,等会吃过饭后,我有话想跟你和爹说。”现在爹每天早去晚归,有时候回来家里人都睡了,还是趁他这会儿在说了比较好,放在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颜如玉看了秀儿一眼:“关于你和十一的?”
朱惟君睁大了眼睛,妹妹们竖起了耳朵,秀儿红着脸嗔着:“娘,妹妹们不懂事在那里瞎说,你也跟着起哄。”
颜如玉正色道:“你要是没跟他老在一起进进出出,我也不会跟着瞎起哄。姑娘家,如果对人家没那个意思,就别老是在一起掺合,你不那样想,十一也不那样想?他家里人也不那样想?左邻右舍也不那样想?”
朱惟君见妻子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女儿来,生怕秀儿心里不痛快,忙陪着笑打圆场:“如玉,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啦,他们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就一起走动一下也没什么?”
“没什么?我不是十六岁嫁给你的?那时候你也才十八岁。秀儿马上就满十五了,十一好像十七了吧。”颜如玉突然抹起眼泪说:“当初蕴华跟勃勃好的时候,我们要是一开始就管严点,后来也不会出那样的事。”
这样一说,朱惟君也低下头不吭声了。
秀儿急得直嚷:“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今天是为了另一件事上街的,等下我就原原本本地跟你和爹交代清楚好不好?
女儿都这样说了,颜如玉也不好再逼问,于是摆上饭,母女几个坐在一起吃。朱惟君真的一直坐在饭桌边陪着,看着,摸着小女儿的头问:“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