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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如果我到了羽人国,不想留下,那你再为我去掉翅膀好吗?”
“好,师父答应你。”
寐生这才笑了。
说话间,元宝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神医姐姐,大事不好了,哥哥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个时辰,他平素早就起来了。”
“没事,他只是麻药的药效未尽,我去看看。”
元宝扯起我的袖子:“姐姐快走。”
进了元昭的卧房,我先推开了窗户。晨曦照进房间,透过青纱帐照在米白色的棉被上。被面上绣了一些苍青色的竹叶。他呼吸平和绵长,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修长干净,看上去如同一双写诗作画的手,实难想象,这是一双东征西战,染满鲜血的手,曾手刃过无数的敌人。
“神医姐姐,哥哥没事么?刚才吓死我了,他脸上怎么又被包得严严实实?”
“昨夜眉妩姐姐给他去了脸上的那条大蜈蚣,所以又重新包扎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哥哥就会和以前一样好看吗?”
“这个就要看你的啦。眉妩姐姐那里有一盒养颜膏,你去要来,每日给哥哥脸上的伤疤上涂上厚厚一层,时间长了,就会淡化那道印痕。”
“嗯,我现在就去。”
“哥哥要是不让你抹,你就哭闹打滚不吃饭。”
“我知道了。”元宝拍拍小肚子,乐颠颠地去找眉妩拿药膏。我心里暗乐,元昭最是疼爱他的这个幼弟,这个任务交给元宝最是合适不过……
我打量着他的书房,半壁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斜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只弓,金红相间的颜色,精美华丽的不似兵器,倒像是一张琴。
我凝神看着,想象他马上弯弓,驰骋疆场的英姿,有些出神。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低吟,我回身走到床前,笑着俯下身子:“将军你醒了。”
他只迷蒙了片刻,眼中便亮起锐利的光芒,彻底清醒过来。
我笑呵呵道:“将军,眉妩已经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他脸色一僵,顷刻满面通红。
我这才发现自己说话产生了歧义,忙笑道:“将军莫要想歪,她只是给你去了疤痕而已,伤口已经平整如初,印痕只要长期抹药,也会渐渐淡去。你不肯配合,我们便只好出此下策,将军不要生气,我们只是想要将军一如往日,英朗俊美,迷倒众生。”
他望着我想说什么,却又只是苦笑着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态度,分明像是在纵容一个胡闹的孩子,无语却又无奈。
我像是被定住了,一直以来,我想要寻找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我做什么,哪怕我做错了,他也只是一声低叹,不会责备我半句。
师父便是这样对我,我一直想,若是还有一个男人也能这样对我无法无天的娇纵,我便愿意嫁个他。可是,他现在成了我的“前夫”。人生,总是这样的让人擦肩而过,求之不得。
他坐起身来,不自觉的眉头一蹙,此刻药效散去,应该感觉到了痛。他抬手触到了脸上的纱布,容色平静淡漠,未见不悦,也未见喜悦。我医治过无数的人,对自己的身体如此漠不关心的,他是第一个。
我突然想起兰陵王的典故,问道:“将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的凶恶些,上阵杀敌的时候更能威慑敌人?”
“不是。”
“那你为何对自己的容貌如此不介意,明明可以修复,就算不如以前,但也绝不会让人害怕侧目,你为何不肯呢?”
他默然片刻,突然低眉一笑:“若是一个人快要死了,又怎么会还在意他的容貌呢?”
第 24 章
他默然片刻,突然低眉一笑:“若是一个人快要死了,又怎么会还在意他的容貌呢?”
我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他仍旧淡淡的笑:“我是说,我其实是个将死之人。”
此刻,晨光清晰的照见他明澈的双目,坦然明亮,毫无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他坐在晨曦里,身上仿佛有映雪的清辉。
他是将死之人?
我从惊愕中醒悟过来,上前两步便去号他的脉。他没有躲闪,摊开掌心,任凭我将三指搭在他手腕之上。
指下的脉搏强健有力,肌肤温热,他静静的看着我:“我没骗你。”
“你患有何症?”行医多年,我不信这样的脉搏,会是将死之人。
“血症。”
“这不可能,你几次受伤,若是血症,早就死了。”
血症不能受伤,哪怕是个小小的伤口也不能愈合,若不能及时凝血,最终会血尽而死。他被骊龙伤了两次,是我亲眼所见,也是我亲自为他治伤,难道是因为朝颜膏的缘故?但他戎马倥偬,四处征战,怎么可能不受伤?那以往的时日,他又是如何化解?我仍旧无法相信。
他走到窗前,高挑的背影融在晨光里,巍巍如修竹。
他背着我,缓缓道:“父母爱我如掌珠,府中奴仆无数将我看护得毫发无损,所以一直长到十四岁我都不知道自己患有血症。直到那年,我无意中手指被刀划伤,只是一个小小伤口却流血不止,京中名医御医皆束手无策,我昏迷不醒,父母急忙去请神医莫归。他送了我三盒朝颜膏,紧急时救命。但也告知我,余生不过十年寿命。”
我的心一直沉下去,十年寿命,那时他十四岁,“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岁。”
这么说,他的余生还不到一年?我心里像是被人猛地捅了一刀,涌出唇边的话略带颤音:“你是不是骗我?”
他转过身来,“我没骗你,你若不信,可问你师父。”
我嘴上说不信,其实,我心里已经信了,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这个生命的判词来自师父,他从来不会信口雌黄妄断人的生死,说出口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十足把握。怪不得他自愿请命去取骊珠,怪不得他毁容亦无所谓,原来他早抱了必死之心……
原来如此。
“得知自己寿命有限,我便进了神威军,马革裹尸中胜过在家等死。既然已经活不长,索性活得轰轰烈烈,才不枉来世上一遭。说也奇怪,当你真的不怕死的时候,反而战无不胜。我原本只想着战死沙场,并没有想过升为将军。对我来说,盖世功勋又有何用?”他低头一笑,带着几丝沧桑。
我急道:“我每年都会在伽罗采集朝颜,有了朝颜膏,你不会死。”那千金难求的朝颜膏,原来师父都送给了他。
“朝颜膏虽能止血,但并不能治疗我的绝症。”
“万物相生相克,我不信这世上有真正的绝症,只是没有发现治愈的方法。”
“是,你说的对,并非没有办法,但这个办法,我绝不会用。”
“什么办法?”
“你师父说,若有至亲的兄弟,没有血症,血型又刚好于我相合,可以换血活命。”
至亲的兄弟,我心里一沉,低问:“那元宝?”
“是。我母亲听了你师父的话,为了救我又生了元宝。她原本是为了救我,未想太多,后来看到元宝一日日长大……她,后来郁郁而终。”
是,两个都是她的儿子,为了一个而必须舍弃另一个,她如何选择?她生出元宝,不过是给自己出了一个怎么做都是错的难题。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元宝刚好与我血型相合,可我怎么能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这个办法等于没有办法。”
是,但凡有些良心,都无法那样去做,良心不安地活着,生不如死。
我相信他宁愿死,也不会那样不择手段地活。这个办法,的确等于没有办法。
风吹过窗棂,拂起他的衣衫边角,晨光里,他镇定,不惧,淡漠,从容,一如初见。
模糊的视线里,我想起那一日,在碧月湖边的民居里,我对他说,你我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我对你并不了解。
他说:我十五岁从军,从东蛮杀到西域,一路升至将军,我平素喜欢看书,偶尔登山、钓鱼、喝酒,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
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不单单是曾经仰慕的一位英雄,不单单是一个传说,是一个真真切切与我有关联的人,诚心诚意地想让我了解他。
可是,这样一个鲜活英朗的男子,竟然命在旦夕。
我心里痛不可抑,苦涩失笑:“说什么不介意容貌愿意娶我,害的我自作多情,还真以为你对我有意呢。”
他微微露出窘色:“那一日陛下拿剑架在你的脖子上,很少人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坚守良心与原则,你看上去弱不禁风,心胸并不比男人小,胆子也不比男人小,我的确欣赏你。”
“你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为什么要答应昶帝的赐婚,你想让我当寡妇么?”我心里凌乱不堪,口不择言,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究竟在说什么,心口沉甸甸的痛着,仿佛被利刃划过。
他摇头:“你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会恩将仇报?我虽然答应娶你,”他顿了顿,面露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