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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呵,醒来吧-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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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学校放假的时候,他一天到晚开着录音机,音量放的大大的。到家后,一直到深夜,妻子才又给我讲述下面的事情。三天前,儿子把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光,嘴巴塞得满满的,快得令人害怕。妻子和义幺的弟弟妹妹坐在餐厅的一角继续吃晚饭,儿子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双手紧握举在胸前,站在大家斜对面的窗帘旁边,盯着昏暗的后院,若有所思……

〃我想只有把他送到医院里去了,身高和体重都跟你一样,我们可对付不了……〃妻子说完就不吱声了。小儿子一直没有说话,我们三个好像陷入巨大的暗网中,畏缩着,挨着漫漫长路。在还没开始讲述菜刀事件的时候,甚至在她还没讲到儿子脑子里奇特的想法时,欧洲的长途旅行已经使我精疲力竭了。

遇到这种事情,我首先采用保守的处理方法,没有直接反驳妻子的话,而是采取迂回方式,我想起布莱克的另一首诗。小儿子坐在我和妻子中间,但我终于没有从妻子膝前的肩式背包中拿出《牛津大学学报》出版的布莱克全集……在《经验之歌》中,《迷茫的少年》这首诗广为人知,诗中的少年是加了不定冠词的,与《天真之歌》中加上定冠词的少年不同,他是一个性格独立,与父亲激烈抗衡的孩子。〃不要像爱自己一样爱任何人,不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别人,而且,根据这种思想,不可能知道比自己更伟大的东西。所以,爸爸,您为什么让我比爱自己更爱您和兄弟们呢?在门口撒上面包屑,连小鸟都快喜欢上您了……〃

神父在旁边听到这些话气坏了,他把少年带走,说他是恶魔。〃后来,孩子被烧死了,神圣的地方曾经烧死过很多人,父母在痛哭,白白地流着眼泪,可就是现在,白岛上不是还在进行着这种勾当吗?〃

忧郁的三个人终于到家了,我们往阴暗的门口里搬行李箱时女儿走出来。跟母亲和弟弟一样,她也是满面愁容。在车上时,我不便问妻子,〃既然义幺和大家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为什么还只留他们俩一起看家呢?〃可是看到女儿后,我的担心消失了。我已经累得无精打采,可是为了表现出旅途归来的高兴,我们寒暄后,走进客厅,儿子在聚精会神地看相扑杂志,他穿了一条上学时穿的又肥又大的黑裤子,上身穿着一件我的旧衬衫,又瘦又小。他撅着屁股,双膝跪在沙发上,样子很难看。那是一本专集杂志,介绍刚结束的春季赛会,义幺正出神地看二流选手的得分表。浑身上下好像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一个是旅行期间一直在家里的另一个我,一个是顽固抗拒我的儿子。身高和体重跟我一样,略微肥胖的肩膀常常躬着,连姿势都像我,平时他躺在沙发上读书,我也是躺在沙发上仰面朝天,所以我觉得他那种像我读书时的姿态很自然。同时我也感到现在儿子公开拒绝我(和另一个儿子,即我的一个分身一起),并不是简单的反抗行为,而是经过长时间的扭曲之后,从内心深处排斥我。所以,尽管我对他喊:〃义幺,爸爸回来了,结果怎么样?局势对朝汐有利吗?〃可还是感受到家人的那种忧虑和沉重。

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儿子的眼睛。回国当天晚上,好像真的要发生了……甚至已经发生了,正是儿子的眼睛使我面对问题的核心。我在柏林给义幺买了一只口琴,在瑞士给小儿子买了一把军刀。义幺在沙发上,我们叫他,他不过来,于是弟弟就把口琴拿过去,可他连看都不看。吃饭时,我叫了他几次,他才把口琴从纸盒里拿出来,平时不管是什么乐器他都很喜欢,还试着奏和弦,以前有好几次,他摸着口琴像摸宝贝似的,像见到一位稀奇而胆小的人,可是这次他一点也不感兴趣,两边都能演奏的口琴,被他拿在手里,像在摆弄一个怪物。不一会儿,他就斜拿着口琴,只对着一个孔吹,一阵单音划过,像刮风一样。如果吹两个以上的孔,将发出可怕的不协和音,而不是和弦,让人感到有一种气势逼人的恐怖。

我正在喝从免税店买来的威士忌,儿子像一把斜插过来的刀子,冲到沙发前,两只手紧握口琴的一端,像举着笏一样,从口琴两边看着我。这时我慢慢地站起来,妻子他们非常紧张,那种眼神让我发抖,他两眼充血,几乎让人怀疑他在发烧。眼里闪烁着金黄色树脂一般的光泽。发情的野兽在冲动中极尽荒淫,余韵还没散尽。很快那种凶猛的发情期就要过渡到沉滞期,可体内还存有兴奋。可以说,在儿子的体内,发情的野兽正在侵蚀他,可他的眼神中表示出他什么也不想干,乌黑的浓眉,高挺的鼻子,鲜红的嘴唇,松弛下来,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

我俯视那双眼睛,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妻子站起来对儿子说:〃该睡觉去了。〃于是他温顺地抱着一套被子跟妻子上楼去了。口琴叭嗒一声掉到地上,就好像是不经意抓了一下他毫不感兴趣的东西似的。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瞟了我一眼,我似乎又一次感到狗在无人的地方极乐之后,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儿子去睡觉后,妻子给我讲述了前面提到过的菜刀事件。〃就像刚才握口琴那样,义幺举着菜刀,站在窗帘那儿,伸着头,盯着后院。当时我们正在吃饭,连声也不敢出,一动不动。〃

妻子讲述了儿子的奇怪言谈。现在,我旅行回来后,儿子可以不跟妻子对抗,在他们去机场接我的时候,他也没有侵害妹妹,跟妹妹一起看家。而且在儿子开始发疯的时候,妻子自然想到警告他:〃要是你爸爸回来了,我就向他告状。〃想以此来牵制他。可是儿子依旧把收音机的音量开得非常大,听着布鲁克纳交响曲的FM广播,毫不在乎的喊道:〃不对,不对,爸爸已经死了!〃

妻子一阵茫然,可还是重打精神,想改变儿子的误解。〃不,你爸爸没死,他这么长时间不在家,那是去国外了,并没有死,跟过去一样,旅行一结束,他就回来,这次也回来。〃妻子对听广播的义幺大声喊,她想或许有必要提高声音说服他。……妻子沮丧地打开放在饭桌上的FM广播节目杂志,想知道那是第几交响曲,原来是C小调第八交响曲。 可是儿子显示出顽固的信心,继续争辩道:〃不,爸爸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在跟妻子的对话中,儿子的话一定很奇怪,却呈现出相应的条理。

〃不是死了,是旅行去了,下个星期天就回来。〃

〃是吗?是下个星期天回来吗?即使是那时候回来,现在他也已经死了,爸爸已经死了呀!〃布鲁克纳的第八交响曲还在不停地放,和儿子大声争吵的妻子已经精疲力尽,她好像又有一种在砧家庭乐园被赐倒在地的感觉,仿佛后脑勺又渗出血来。妻子联想到将来可能出现的事态,如果丈夫先死了,为了把残疾儿子置于自己的管制之下,哄骗他说父亲还没有死,那么……似乎掉进无力的深处。

回国后的第二天早晨,我找出跟儿子沟通之路,从此大家和他重归于好。黎明将近,我还没有睡着,在孩子们起床吃早饭之前,我坐到饭桌旁,(儿子和家里所有的人保持距离,歪坐在饭桌旁,手腕上像挂了铅锤,笨拙地拿着筷子,慢吞吞地吃饭。可能是因为吃了〃飞弹融〃抗癫痫剂,早晨动作缓慢。在这段时间,我和妻子说话,他好像一点也没听到)吃完饭后,孩子们都呆在自己屋里,春假还没有结束。我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即到昨天为止由大儿子霸占着的那个,睡着了。

不久,我回忆起儿童时代,某时某地的情景又重新再现在眼前,在那种真切浓厚的怀念中,我颤抖着醒来。我已经热泪盈眶了。儿子靠近沙发一角,坐在地板上,右手的五指弯着、轻柔地抚摩我伸在毯子外面的脚。就好像在摸柔软而易破的精工制品。凝聚着怀念之情,像飞动的蚕一样,我颤动着。在梦醒时分,我听到低而温和的声音,

〃脚,没事吧?好脚,好脚!脚,没事吗?痛风,还疼吗?好脚,好脚!〃

我也用跟儿子一样的声音低声说:〃……义幺,脚,没事呀,因为不是痛风呀,不疼了!〃

我一说完, 儿子眯缝着眼睛看着我, 那眼神跟我在临行前看到的一样,说:〃啊,没事吗?好脚呀!实在是好脚呀!〃接着,儿子放开我的脚,取来昨晚掉在地上的口琴,开始试吹和弦。不一会儿,和弦伴奏又吹起曲子来。我只能说出巴赫作品集中的一个优美而平和的曲子,义幺用几个音程吹奏,他好像早就知道口琴两边吹口的调性不同,午饭时,我高高兴兴地做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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