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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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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教浑如做了一个大梦一般,闷闷不乐,且到丁惜惜家里消遣一消遣。惜惜接着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风吹得贵人到此?”连忙置酒相待。饮酒中间,宣教频频的叹气。惜惜道:“你向来有了心上人,把我冷落了多时。今日既承不弃到此,如何只是嗟叹,象有甚不乐之处?”宣教正是事在心头,巴不得对人告诉,只是把如何对门作寓,如何与赵县君往来,如何约去私期,却被丈夫归来拿住,将钱买得脱身,备细说了一遍。惜惜大笑道:“你在用痴心,落了人的圈套了。你前日早对我说,我敢也先点破你,不着他道儿也不得。我那年有一伙光棍将我包到扬州去,也假了商人的爱妾,扎了一个少年子弟千金,这把戏我也曾弄过的。如今你心爱的县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货也!你前日瞒得我好,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业报。”宣教满脸羞惭,懊恨无已。丁惜惜又只顾把说话盘问,见说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行院家本色,就不十分亲热得紧了。

  宣教也觉怏怏,住了两晚,走了出来。满城中打听,再无一些消息。看看盘费不勾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乡。亲眷朋友晓得这事的,把来做了笑柄。宣教常时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场缠绵之疾,竟不及调官而终。可怜吴宣教一个好前程,惹着了这一些魔头,不自尊重,被人弄得不尴不尬,没个收场如此。奉劝人家少年子弟每,血气未定贪淫好色,不守本分不知利害的,宜以此为鉴!诗云:

  一脔肉味不曾尝,已谴缠头罄橐装。

  尽道陷入无底侗,谁知洞口赚刘郎!

卷十五 韩侍郎婢作夫人 顾提控椽居郎署

  诗云:

  曾闻阴德可回天,古往今来效的然。

  奉劝世人行好事,到头元是自周全。

  话说湖州府安吉州地浦滩有一居民,家道贫窘,因欠官粮银二两,监禁在狱。家中只有一妻,抱着个一周未满的小儿子度日,别无门路可救。栏中畜养一猪,算计卖与客人,得价还官。因性急银子要紧,等不得好价,见有人来买,即使成交。妇人家不认得银子好歹,是个白晃晃的,说是还得官了。客人既去,拿出来与银匠熔着锭子。银匠说:“这是些假银,要他怎么?”妇人慌问:“有多少成色在里头?”银匠道:“那里有半毫银气?多是铅铜锡铁装成,见火不得的。”妇人着了忙,拿在手中走回家来,寻思一回道:“家中并无所出,止有此猪,指望卖来救夫,今已被人骗去,眼见得丈夫出来不成。这是我不仔细上害了他,心下怎么过得去?我也不要这性命了!“待寻个自尽,看看小儿子,又不舍得,发个狠道:“罢!罢!索性抱了小冤家,同赴水而死,也免得牵挂。”急急奔到河边来,正待撺下去,恰好一个徽州商人立在那里,见他忙忙投水,一把扯住,问道:“清白后生,为何做此短见勾当?”妇人拭泪答道:“事急无奈,只图一死。”因将救夫卖猪,误收假银之说,一一告诉。徽商道:“既然如此,与小儿子何干?“妇人道:“没爹没娘,少不得一死,不如同死了干净。”徽商恻然道:“所欠官银几何?”妇人道:“二两。”徽商道:“能得多少,坏此三条性命!我下处不远,快随我来,我舍银二两,与你还官罢。”妇人转悲作喜,抱了儿子,随着徽商行去。不上半里,已到下处。徽商定入房,秤银二两出来,递与妇人道:“银是足纹,正好还官,不要又被别人骗了。”

  妇人千恩万谢转去,央个邻舍同到县里,纳了官银,其夫始得放出监来。到了家里问起道:“那得这银子还官救我?”妇人将前情述了一遍,说道:“若非遇此恩人,不要说你不得出来,我母子两人已作黄泉之鬼了。”其夫半喜半疑:喜的是得银解救,全了三命,疑的是妇人家没志行,敢怕独自个一时喉极了,做下了些不伶俐的勾当,方得这项银子也不可知。不然怎生有此等好人,直如此凄巧?口中不说破他,心生一计道:“要见明白,须得如此如此。”问妇人道:“你可认得那恩人的住处么?”妇人道:“随他去秤银的,怎不认得?”其夫到:“既如此,我与你不可不去谢他一谢。”妇人道:“正该如此。今日安息了,明日同去。”其夫道:“等不得明日,今夜就去。”妇人道:“为何不要白日里去,到要夜间?”其夫道:“我自有主意,你不要管我!”

  妇人不好拗得,只得点着灯,同其夫走到徽商下处门首。此时已是黄昏时侯,人多歇息寂静了。其夫叫妇人扣门,妇人遣:“我是女人,如何叫我黑夜敲人门户?”其夫道:“我正要黑夜试他的心事。”妇人心下晓得丈夫有疑了,想到一个有恩义的人,到如此猜他,也不当人子!却是恐怕丈夫生疑,只得出声高叫。徽商在睡梦间,听得是妇人声音,问道:“你是何人,却来叫我?”妇人道:“我是前日投水的妇人。因家恩人大德,救了吾夫出狱,故此特来踵门谢。”看官,你道徽商此时若是个不老成的,听见一个妇女黑夜寻他,又是施恩过来的,一时动了不良之心,未免说句把倬俏绰趣的话,开出门来撞见其夫,可不是老大一场没趣,把起初做好事的念头多弄脏了?不想这个朝奉煞是有正经,听得妇人说话,便厉声道:“此我独卧之所,岂汝妇女家所当来!况昏夜也不是谢人的时节,但请回步,不必谢了。”其夫听罢,才把一天疑心尽多消散。妇人乃答道:“吾夫同在此相谢。”

  徽商听见其夫同来,只得披衣下床,要来开门。走得几步,只听得天崩地塌之声,连门外多震得动,徽商慌了自不必说,夫妇两人多吃了一惊。徽商忙叫小二掌火来看,只见一张卧床压得四脚多折,满床尽是砖头泥土。元来那一垛墙走了,一向床遮着不觉得,此时偶然坍将下来。若有人在床上,便是铜筋铁骨也压死了。徽商看了,伸了舌头出来,一时缩不进去。就叫小二开门,见了夫妇二人,反谢道:“若非贤夫妇相叫起身,几乎一命难存!”夫妇两人看见墙坍床倒,也自大加惊异。道:“此乃恩人洪福齐天,大难得免,莫非恩人阴德之报?“两相称谢。徽商妇茶话少时,珍重而别。只此一件,可见商人二两银子,救了母子两命,到底因他来谢,脱了墙压之厄,仍旧是自家救了自家性命一般,此乃上天巧于报德处。所以古人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小子起初说“到头元是自周全”,并非诳语。看官每不信,小子而今单表一个周全他人,仍旧周全了自己一段长话,作个正文。有诗为证:

  有女颜如玉,酬德讵能足?

  遇彼素心人,清操同秉烛。

  兰蕙保幽芳,移来贮金屋。

  容台粉署郎,一朝畀椽属。

  圣明重义人,报施同转毂。

  这段话文,出在弘治年间直隶太仓州地方,州中有一个吏典,姓顾名芳。平日迎送官府出域,专在城外一个卖饼的江家做下处歇脚。那江老儿名溶,是个老实忠厚的人,生意尽好,家道将就过得。看见顾吏典举动端方,容仪俊伟,不象个衙门中以下人,私心敬爱他。每遇他到家,便以“提控”呼之,待如上宾。江家有个嬷嬷,生得个女儿,名唤爱娘,年方十七岁,容貌非凡。顾吏典家里也自有妻子,便与江家内里通往来,竟成了一家骨肉一般。常言道:“一家饱暖千家怨,”江老虽不怎的富,别人看见他生意从容,衣食不缺,便传说了千金。几百金家事。有那等眼光浅,心不足的,目中就着不得,不由得不妒忌起来。

  忽一日江老正在家里做活,只见如狼似虎一起捕人,打将进来,喝道:“拿海贼!”把店中家火打得粉碎。江老出来分辨,众捕一齐动手,一索子捆倒。江嬷嬷与女儿顾不得羞耻,大家啼啼哭哭嚷将出来,问道:“是何事端?说个明白。”捕人道:“崇明解到海贼一起,有江溶名字,是个窝家,还问什么事端!”江老夫妻与女儿叫起撞天屈来,说道:“自来不曾出外,那里认得什么海贼?却不屈杀了平人!”捕人道:“不管屈不屈,到州里分辨去,与我们无干。快些打发我们见官去!”江老是个乡子里人,也不晓得盗情利害,也不晓得该怎的打发人差,合家只是一味哭。捕人每不见动静,便发起狠来道:“老儿奸诈,家里必有赃物,我们且搜一搜!”众人不管好歹,打进内里一齐动手,险些把地皮多掘了转来,见了细软便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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